第278章 如愿(1)
不过几个月,小孩子就伶伶俐俐地长起来。
粉雕玉琢的嫩娃娃,见了谁都“咿咿呀呀”地笑。
邵夫人现在街也不逛了,牌也不打了,从早到晚地只围着小毛头转。
府里头上上下下,任谁都知道,邵夫人把小毛头如珠似宝地疼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那样一种爱孩子的情形,简直连府里的小姐邵霆珍都要被比过去了。
这一天,邵府小洋楼的一楼大厅里,“叮叮咚咚”拨浪鼓的声响,伴着小孩稚嫩的笑声,还有邵夫人逗孩子的声音。这时府里的张妈走过来通报道:
“夫人,刚才门房那边说,戴夫人和少奶奶来了,现就在门口——”
邵夫人听了“少奶奶”几个字,一时竟是反映不过来,诧异地问道:
“少奶奶?哪家的少奶奶?”
张妈神情有些尴尬,将头低了低道:
“是咱们府的少奶奶——新少奶奶——”
邵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心里十二分地烦躁起来,道:
“她们来做什么?”
问完见张妈仍低头不语,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她们来做什么,家里的下人哪里能够知道。
虽然心里不免烦躁,可是客到门前,却是没有往外硬赶的道理。
要从情理上说,她们还算不上客人,是邵霆玉明媒正娶的自己家里的人呢。
想起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媳妇,被逼得出走外洋,可怜的小孙女没了亲娘在身边,伯宽这半年来,脸上就没露过笑脸——
邵夫人一时只觉得厌恶无比,便朝张妈喝道:
“你也是没眼力见!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他们不就行了么,还要巴巴地跑进来告诉我,真是——”
张妈见邵夫人说话间是少有的发脾气的样子,嘴里一边连连答应一边快步往外走。
却是还未走出大厅,就听见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声由远及近而来,接着就是女子高亢的笑声。
“哎呀——邵府真是侯门深似海啊!两家都已经结亲大半年了,咱们却是一直还没正式登过门呢!”
那戴夫人拉着戴红丹,已经趾高气扬地进到大厅里来了。
两位夫人见了面,四目相望,各有心事,大家面上表情便是复杂加怪异,一时不免有些尴尬。
戴红丹见状,知道自己母女二人不请自来,心中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忙朝邵夫人行了个礼,口里喊了声:
“妈——”
邵夫人本来是没有好脸色,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上。
戴红丹毕竟已经和邵霆玉结了婚,这一声“妈”喊得名正言顺,自己也不能说什么,这样想便勉强挤出一笑意,朝戴红丹应了一声“唉”。
这时小毛头突然“哇”一声哭出来,邵夫人顾不得其他,忙过去哄孩子。
抱着小毛头的阿芜道:
“小毛头玩了一上午,定是饿了,我抱上去让奶妈喂点奶,她也该睡午觉了。”
戴夫人远远地斜眼看了一眼小孩,眼看着阿芜把孩子抱远了,朝邵夫人道:
“这是伯宽的女儿?也快半岁了吧?怎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小毛头小毛头地这么叫,显得一点子都不金贵的——改明儿我同伯宽说说——”
邵夫人听她说的那些话,嘴里简直当下就要骂出声来,便又碍着邵霆玉不好发作,便冷声笑道:
“正是因为看得金贵,伯宽才不肯随意取个名字就算了。叫‘小毛头’也是为了好养活。”
说完只觉得同她多说也没什么意思,好歹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到,免得大家面子上难看,不然到时候还要伯宽两边调停,为难的还是他。
这样她脸上又挤出一点笑,嘴里招呼她们在沙发上坐下,又吩咐女佣去倒茶拿点心。戴红丹本来就不肯同母亲走这一趟,硬着头皮待到现在,实在有些坐立不安,便道:
“我想起来医院里今天还有两个病人要找我复诊的,我现在得去一趟医院。”
说完就起身要走。
邵夫人忙道:
“正事要紧,你去忙,去忙——”
戴夫人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与她一同走到大厅门口,拉着她手腕低声道:
“你真是没出息!亏我——”
说完又有些不忍,便朝她耳语道:
“不过你现在走也不打紧,反正他邵霆玉也不在府里。你等我这边安排妥当,一会儿打电话去医院找你,你得立马回来——”
戴红丹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将戴夫人抓在她腕上的手一甩,转身就朝院子外边走。戴夫人嘱咐完,又回厅里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两位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戴夫人嘴里说得高亢激昂,邵夫人面上应得勉强欢笑。
又坐了一会儿,邵夫人只觉得她二人此次过来有些蹊跷,便 又不明就里。
只当她们要面子,不过是来走一遭,显显威风,扬扬面子罢了。
这样想,心里便松了许多,只道由得她们去。
突然想起下午伯宽要回府里看小毛头,只怕一会儿在府里碰到了,他脸上要不好看。
但是让她直接开口赶人,却是有些说不出口,想了一会儿便道:
“戴夫人,咱们两个坐在这里干唠,多么没有意思,不过我开一局,我请你上劝院子里,咱们一边打小牌一边看戏,那多么热闹。”戴夫人见她突然热情起来,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自己这一趟来,可不是为了打小牌看大戏的。
便道:
“亲家母,你怎的还那样叫我,多么见外!”
邵夫人讪讪地笑了一声,点点道:
“是是是,亲家母说得是,就是我还改不了口。”
戴夫人道:
“咱们好不容易坐一块说说话,
这人世间的事,大至开天辟地、朝代更替,小至普通人的衣食住行,正如苏轼的《行香子-清夜无尘》中的“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又如《金刚经》中所说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须臾间不过都是雨收云散,转瞬即逝。林金蔓与老二对话:
老二指着照片上的人问:
“母亲,他是谁?”
林金蔓看着照片中的他,他的眼睛顾盼流光,那笑意好像下一刻就要从照片上溢出来,她轻轻地说:
“他是我的爱人。”
老二不解,又问:
“那我父亲呢?”
她轻声笑了一声:
“傻孩子,你父亲的爱人是你的生母啊。”
老二小小年纪,也学着大人叹了口气道:
“可是我生母不在了,那我父亲多可怜,他没有爱人了。”
她缝衣服的手顿了顿,温婉一笑:“你父亲那样好的人,会有人爱他的。”
老二的眼睛长得极像父亲,那一双狭长的眼眸望着她追问道:
“那会是谁呢?母亲,你会爱我父亲吗?”
这回轮到她叹了一口气,好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柔那样轻,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
“我……我爱他呀,他是我的大哥啊,我爱了他那样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我……再不能像你的生母那样爱他了。”
针刺在她的指尖上,那样疼,疼得她眼前一片朦胧。
“母亲,你怎么哭了,你的手指流血了,疼吗?”
“是啊……真疼……”
“母亲,我帮你吸吸,就不疼了。”“好孩子……”
窗外的身影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他的手无力地搭在门上,他曾英挺的背脊此刻在黑暗里透出无尽的颓然和疲惫。
那手终究没有把门叩响。
他回转身体,他的脸也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慢慢地往回走,步子越来越沉,沉到他的肩膀开始轻轻颤抖,沉到他的一只手掩上面孔,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静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只到那房门吱呀一声在他身后合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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