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北大营共寝（2）
那闪电扯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把天幕劈破了似的，雨水便如倾盆泄洪一般倒下来。
林金蔓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安心了一会儿，却一下子又让她慌乱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突突地跳。
这时天色慢慢恢复过来，她从他怀里出来，道：
“等雨小一些我再回去吧。”
可这雨一下起来，竟是没完没了，也不知下了多久，一点儿没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等到七点多钟，狂风顿起，依旧是风雨交加，连窗户外的情景都看不清了。
这时一个兵士在走廊上高声喊报告，邵霆玉走到外间，只听得那兵士说道：
“报告副司令，测候所那边发来的最新气象电报……”
林金蔓走到窗边，只见窗外一片模糊，只有接连不断的雨水冲刷着窗户的玻璃，像是有千万颗玻璃弹珠打在窗户上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正看得发呆，这时邵霆玉从外间进来道：
“暴雨把路都淹了，车子也开不了，我让他们给家里打个电话，今天就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一晚吧。一会儿我让他们送点吃的来。”
林金蔓望着外面瓢泼的暴雨，心道也只有如此了。
她转过身，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依旧把头转过去，怔怔地看着窗外。
其实她站在那里望外看，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不过，唯有如此，她才能避开他的目光，她才能假装自己并不慌乱失措。
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应该是他走出去了，她吁了一口气，却仍固执地望着窗外。
接着又有一个勤务兵端了简单的饭菜过来，那勤务兵送餐时，只站在里间的门口，并不进来，林金蔓上去接了餐盘，往外间望了一下，道：
“你们副司令呢，他用过饭了吗？”
那勤务兵朝她行了个礼，道：
“刚才副司令已在楼下食堂用过饭了，这是他特意吩咐端上来给您的。”
林金蔓朝他点了点头，又道：
“那一会儿劳烦你过来收一下餐盘。”
她朝外间的茶几上指了指道：
“等下我就把餐盘放在那里。”
那勤务兵又朝她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林金蔓很快地吃了饭，将餐盘里剩余的饭菜处理干净后拿到盥洗室，自己漱了口，又将那几个碟子还有碗筷都洗干净，依旧整齐地摆回餐盘里。
她走出来，刚将餐盘放到外间茶几上，正碰上邵霆玉从外面进来。
他看了一眼那餐盘，道：
“你这么快就吃好了？”
林金蔓低头“嗯”了一声，也不看他，转身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有个卫兵提了两个灌满了热水的热水壶过来，又拿了一个热水袋。
那卫兵只将东西放在外间就走了，邵霆玉把东西拿进里屋，又把热水袋灌好，见她只呆呆地坐在床边，便道：
“这里比家里冷，这个热水袋你拿着捂捂手吧。如果还是冷，就——就——”
他把热水袋递到她手里，往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看了一眼道：
“就早些休息吧，我还要办公，就不陪你了。”
这时外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不等她回答，他便转身走出接电话。
邵霆玉拿起电话，只听接线员说：
“邵副司令，是府邸的电话。”
邵霆玉低声道：
“接进来。”
只听那边一阵电流吱吱响过的声音后，便是邵夫人高亢的声音传过来。
邵霆玉往里间的方向望了一眼，拿手捂住话筒靠近嘴巴的这端，压低了嗓音道：
“我昨天不是打过电话回去么？说了这两天有暴雨，叫你们不要送东西过来，怎么——”
那边邵夫人笑了一阵道：“你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我是真忘了——再说，你媳妇儿说要给你送铺盖衣物，难道我还拦着不让她去么？你可别冤枉我！”
邵霆玉语气有些发急，道：
“母亲，您不知道，我这里——她怎么住得惯——”
邵夫人声音越说越大，简直就像炸在耳边似的：
“你们才结婚多久？你就整日地住在外边不回家！蔓儿脸皮薄，不好意思去找你。你才走第二天，她就拿着你的衣服一遍遍地叠，拿进拿出，跟丢了魂似的。每次李副官回来拿东西，她都巴巴地上前去问好些话，看得我心里都发酸。亏你这么狠的心，连句话都不带给她。你要是铁了心不要她，你就把她赶到外面去，淋了雨也好，怎么着也好，总之是你自己拼死拼活一定要娶回来的媳妇儿，你做丈夫的不心疼她，也没人心疼她了。”说完“啪”地一声，然后就是一连串”嘟嘟嘟“的声音，显然是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邵霆玉将话筒仍旧举在耳边，回味着刚才邵夫人连珠炮仗一般的话，只觉得五味杂陈，万般滋味都化作心头上的酸楚。
那酸楚不经意间猛地全都涌到鼻尖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听筒放回座机上。
里间小卧室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里面似的，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她就坐在里面，她心里到底怎么想他，他有些摸不清楚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定定地望着那扇门。
他幻想着自己推开门进去，她如同之前一样，脸上带着温婉秀美的笑意，一双清澈的眼眸含情带羞地望着自己，自己只要稍微逗一逗她，她白皙的脸颊上马上就浮起艳丽的红晕来，她……
她望着他的每一个眼神，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她的一切，在漫长的夜里，他不止想了千万遍，他不止渴望了千万遍，可现在，他们之间被那一道门隔着……
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他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接起电话，是总备司令部那边打过来的公务电话。
邵霆玉整晚都在外间办公，批不完的公文，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进进出出地的兵士，竟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
林金蔓待在里间也没什么事好做，只能将屋子里外又收拾了一遍。
收拾完，她坐在床沿上，又发起呆来，不一会儿，只觉得身上生出一阵阵冷意，便倒了热水去盥洗室洗漱，又重新灌了一个热水袋，将外衣脱了，躺到床上来。
不一会儿，被窝里有了些暖意，她只觉得浑身困乏，眼皮也打起架来。朦朦胧胧中，只觉得房门好像开了一下，又关上了，渐渐便睡过去。
这一睡醒来，也不知是到了几点，只觉得四处都静悄悄的，外间的电灯光从门缝里透过来，想是邵霆玉还在外面办公。
林金蔓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只觉得越躺越无睡意，她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拧亮，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竟已过了凌晨2点钟了。
她披了衣服，从床上翻坐起来，下了床，打开里间的门，看到邵霆玉果然还坐在办公桌前。
他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眉头紧锁，面前摊着一摞文件，她把头从门里探出来，小声道：
“你还不睡么？”
他将撑着额头的手放下来，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她，好半天才张了嘴问：
“我——我能去睡吗？”他这一句话问得可怜巴巴，竟像是困得极了的小孩子说出来的一句胡话。
林金蔓却听得心里一酸，老大不忍，又说不出软话，只道：
“难道还要我请人抬你过来么？”
说完把头往回一缩，将门轻轻虚掩上，她折回里间，拿杯子从热水瓶里倒了半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又回床上重新躺下，她把身体挪到床的里侧，面朝里侧躺着，给邵霆玉留出外面一侧的位置。
只听外间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过了一会儿，里间的门被推开了，林金蔓道：
“我给你倒了杯热水，你喝一点吧，就在床头柜上。”
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
说罢便是他喝水的声音，接着便听见盥洗室的门响了一声之后，水声在里面哗哗地响起来。
不大一会儿，他从盥洗室出来，他的脚步很轻，走到床边，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外侧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林金蔓下意地又将身体往里面移了移。
邵霆玉小心翼翼地躺进被子里，林金蔓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凉意袭来，不由得转过身用手摸在他臂膀上道：
“你怎么冻成这样？”
又顺着臂膀往下握着他冰凉的手道：
“我给你暖暖吧。”
刚握着他的手，自己却被冻得打了个冷噤，又打了个喷嚏，邵霆玉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道：
“别，你别冷着了。”
林金蔓往床的里侧摸了一会儿，将一个热水袋塞到他怀里，轻声说：“那你用暖水袋捂一捂吧。”
她支棱起身子，把他肩头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又一点点掖好。
她刚缩回被子里，整个身子就被一个有力的臂膀一下子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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