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侥幸化成泡影
等邵霆玉将林金蔓送回家,再赶回沙城总备司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一踏进司令部大楼,李安华便迎上来道:
“陆参谋、王处长已在您办公室等着了。”
邵霆玉一听,脚下加快步子便朝楼上去。
上了三楼,还未进办公室,就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隐约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
邵霆玉一推开门,那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陆子剑、王继尧二人齐刷刷地立身站了起来。
邵霆玉朝他二人点点头打过招呼,将军帽一脱递给李安华,顺势在沙发上一坐,张口便道:
“事情办得如何?”陆子剑抢先道:
“大哥,这事有些棘手。林小姐的事我们查到的证据有限,还不足以将田中吉秀那帮人一网打尽。再加上——还要继续搜集他们商会与扶桑军队勾结的证据,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动他们。”
邵霆玉道:
“这个我知道,史密斯大使那边前日已给我父亲发了电报——”
他说话间,神色透出一股阴霾的狠厉来,接着道:
“依我父亲的意思,也是暂且不动他们。”
说完又转向王继尧:
“田中吉良找到没有?”
王继尧道:
“这里很是蹊跷,那天咱们的人追到江边,亲眼见田吉良还有一起的那四五个扶桑人一起跳下去的,当时立即朝水里扫射了数十发之后,再派了水性好的人当时下水打捞,也只捞起三个人,那三人捞起来时都已断气了。那个田吉良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邵霆玉道:
“不管他是死是活,先盯紧他母亲和田中吉秀。”
王继尧道:
“已吩咐下去了的,昨日田中吉秀去找过田中吉良的母亲。为了不打草惊蛇,咱们的人没有跟上楼去。今日下午,那田中吉良的母亲就——”
王继尧语气停顿了一下,接着道:
“就去沙城大学找了林小姐。”
王继尧说完眼见邵霆玉眼中似透出寒光来,忙道:“已加派了人蹲守在他母亲住的弄堂里,不会让她再去打扰林小姐了。”
邵霆玉道:
“那绸缎庄的人呢?”
王继尧又道:
“与田中吉秀那帮人里应外合的两个伙计,已处理了。那绸缎庄的老板倒是识趣,已将店铺关张,带了一家人回南边老家去了。”
陆子剑这时插话道:
“要说大哥您还是心慈手软,要是换了我,敢和扶桑人勾结打老子家人的主意,我非把他大卸八块,连他祖宗三代的祖坟都扒了不可!”
邵霆玉道:
“你嘴皮子倒是厉害。”
陆子剑道:
“我知道,你是大婚在即,又顾忌着林小姐,不好大开杀戒。你放心,那钱老八办事很是利落,只做成个意外,就算林小姐听了风声,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邵霆玉今日好不容易才将林金蔓劝下来,自是不想因了这件事再出差错,便对二人道:
“那两个伙计的家里人,要善后一下。朝旭洋行,继续盯着。”
三人又将接下来的行事细细商议一遍,等二人离去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这一头田吉良的母亲从沙城大学出来,只觉得浑浑噩噩,万念俱灰。
昨日田中吉良找到她,让她去沙城大学找儿子的同学林金蔓,称只要求林小姐,找回儿子便有希望。
可是如今看来,那位林小姐也是不会帮她的了,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儿子离家前的样子,他如往常一样,出门前叮嘱她要把乘出来的药汤喝完,便那样匆匆出了门。
她就这样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沙江码头边。
六月初的江边,很是凉爽,风很大,那风刮在她身上,有一种刺骨的冷。
她想,她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呢?
就算是已进入初夏的天气,就这样泡在江水里,他也是会冷的吧。
她知道,儿子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他恨自己这个母亲带给他抬不头的、屈辱的身世。
他恨归恨,可他对着自己,从来都不说什么,他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他是那样老实上进的一个孩子,从小到从,读书做事,从来不用自己操心,就连自己这几年来疾病缠身,也是他在细心照顾。
可是这样好一个孩子,如今就是再也找不回来的了。夏夜的江边码头,寂静无声,只有被微风抚过的粼粼的江水发出细细潺潺的声音。
清凉月光映照在江面上,像一层轻纱,散发着梦幻般的景象。
码头上的灯光昏暗,刚刚江水上那一声重物落水溅起的水花打破了这寂静和梦幻。
不远处马上有人喊:
“有人跳江啦——有人跳江啦——”
无尽而昏暗的江水弥漫着绝望和无奈,仿佛生命已到了尽头,再也无法扭转命运。
第二日一早,林金蔓像往常一样,在操场跳完步,便去更衣室换衣服。
前几日因为出了那样的事,自己又病了一场,跑步训练中断了好些日子,如今再跑起来,体力上便有些吃不消了,只跑了四圈,便不得不停下来,只想着,离运动会还有近两个月,再慢慢恢复吧。换好衣服,便去课室上课。
穿过走廊,便见有些学生拿着报纸,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上,一边看一边大声地议论,那些学生一见她走过来,立马放低了声音,将那报纸一收,只作小声交谈的样子。
她一路走过去,都是如此,她心里起了些疑窦,却又弄不清楚什么状态。
她走进课室里,里头原本喧闹不已的声音一刹那竟变得鸦雀无声,这样的变化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当时就愣在课室门口,只是发怔。
这时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同学们少时间便恢复了常态,有几个同学,一边扭头看她一边小声地交头结耳地议论着。
杨素芬连忙走上来拉着林金蔓往课室外走,一直走到走廊拐角处,才小声同她道:
“田吉良的母亲出事了!”林金蔓想起昨天下午那个在办公室对着她嚎啕大哭的中年妇人,心里一震,忙道:
“她怎么了?”
杨素芬将手里攥着的一张报纸在她面前摊开来,递给她。
只见那报纸最后一版有一篇文章写着:
“沙城大学男生下落不明,母亲寻子陈尸江边。”
那文章写得很是隐晦,并未写田吉良为何失踪,可是却将田吉良的照片和其母昨日被打捞上来的照片都登了出来,再加上昨天田吉良母亲来学校寻她,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此一样,怪不得大家便将这件事情与她联系在了一起。
林金蔓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胸口千思万虑一下子齐齐涌出来:
震惊、恐慌、内疚、害怕、疑虑——
有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身子都要站立不住。
杨素芬扶住她,道:
“你这样子没法儿上课,要不我请个假,陪你先回去吧。”
林金蔓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杨素芬的手,眼眶通红地道:
“是不是因为我——我昨天对她——对她太不近人情,我那样疾言厉色,她觉得寻回儿子无望,所以才跳的江——”
杨素芬忙道:
“你也是受害者,哪里能管得了那样多,这是意外,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要乱想了。”
又道: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帮你请假。”
林金蔓呆呆地立在走廊尽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报纸,她看着报纸上那两张照片,只觉得恍若梦境般,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失踪,一个跳江而亡,莫不惨烈。
原来她心里存着的一份侥幸,希望田吉良还活着的那一份侥幸,因着眼前报纸上的这一篇报道,也慢慢化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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