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邵祖母病危，邵家父子奔丧（1）
“素芬，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的功课可不许你偷懒，到时还要你帮我补课的。”
杨素芬看着林金蔓有些倦色却坚定的神色，心里由衷地佩服她，便拍了拍胸脯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不过……”
她又有些不舍地拉着林金蔓的手道：
“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开口找我帮忙啊。”
林金蔓展眉一笑：
“当然，谁叫你是我在沙城最好的朋友呢。”
走出圣约翰书院的校门，林金蔓回头望向那西式拱顶的校门，英文“LIVE,LOVE,GROW”和中文“中西贯通，智圆行方”的校训依旧醒目明了。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时的情景，此时的心境仿佛又回到当时的那种彷徨与无助。
可是她心底很清楚地知道，如今和那时又大不一样了。
纵使彷徨，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朝前继续走下去；哪怕无助，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勇敢地坚持下去。
她长大了，她再不是三年前那个刚失去父母、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了。
她有年迈的两个祖母，有年幼的妹妹，有远在前线的姨父和大哥，有视她如已出的姨母，为着他们，她也要坚持。会越来越好的，林金蔓心里默默念着，她坚信。
霆珍到底年纪小，还是在第三日低烧未退的情况发展成了肺炎，林金蔓去看她的时候，小小的人儿倒是清醒的，只是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唇烧得都有些起皮了。
林金蔓心疼地给她喂了些温水，佯装生气地说：
“你定是没有按大夫说的多多喝水了，你看嘴巴干成这样，多难看啊！”
霆珍满脸委屈地嚷道：
“姐姐，大夫说一天要喝五大壶呢，那我岂不是要变成水牛了？”
邵夫人忙道：
“好蔓儿，快多骂她两句吧！平时我说什么她都是跟我对着来的，这下好了，连姐姐的话也敢驳了！等明儿好了，让你姐姐嫁到别家去，再也不带着你！”
霆珍一听急了，嘟起小嘴，一脸不快，手上却接了林金蔓又递过来的一大杯温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林金蔓看霆珍乖乖听话，也顾不得邵夫人的玩笑话，扭头看向她道：
“姨母，你看珍珍精神倒是不错的。我刚才问过大夫了，这烧完全退下去是得好几日的，您别太担心。目前这肺炎也只是轻度，只要按大夫说的定时服药打针，很快会好转的，只是一定要好生照料，万不可大意了。”
邵夫人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又问好些府里的情况，说到邵祖母的病情，两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林金蔓想起昨日沙城妇女医院的王博士说的话，面带难色地对邵夫人道：
“姨母，祖母这两日越发懒困了，王博士说……说……”
拖了这么些时日，邵夫人其实心中早有准备了，只是此时说起来，还是不免心急忧虑，忙问道：
“她说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林金蔓点点头道：
“王博士一向善用针药的，祖母并无多大痛楚，只是睡一阵醒一阵的，没个定数，眼见着睡着的时候越来越多了。王博士昨天来看诊的时候，让尽快预备后边的事，只怕……就是这几日了……姨父和大哥还在邵城，是不是要给他们发电报过去？万一……”
邵夫人先是摇摇头，接着又叹了好几声，咬牙“嗯”了一声道：
“罢了，拖到现在也是不能再拖了，发吧。只是他们在前线，身不由已，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没个定数，后边的事儿定是不能指望他们的了。蔓儿——”
说到此处，邵夫人眼眶微红，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
“姨母娘家远，身边也没个可以帮衬的兄弟姊妹，如今珍珍病着，府里头上上下下又是一大家子，你可得帮帮姨母啊！”
林金蔓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忙反手也紧握住邵夫人的手道：
“姨母快别说什么帮不帮的！平日里祖母、姨父姨母，还有大哥和珍珍，都是当我至亲一样看待，我心里如何不知？只要我在这府里一日，就把自己当作邵家的人了！只要姨母不要嫌我粗手笨脚的不周到，我便尽心尽力地去做。”
一番肺腑之言听得邵夫人不禁哽咽起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喃喃地道：
“我的好蔓儿，我就知道我没有白白心疼你……”二人又唏嘘了一阵，又说到了正题上。
霆珍暂时不能离人，邵夫人便又交待了一些预备后事的情形，大致交待之后，让她直管找鲁先生去查看和安排，务必尽快把人手、物品都提前备好，免得到了那一日，手忙脚乱地抓瞎。林金蔓一一记下，便等回府后再向鲁先生细问此事。
回到邵府，林金蔓让鲁先生马上给惠城发电报，又询问了后事准备的进度。
林金蔓便又去了邵祖母的西边小院。
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几个小女仆端茶送水的也是轻声细语，脚步极轻的，看到林金蔓来刚要招呼，林金蔓朝她们摇摇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来到邵祖母休息的内间，只见她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一旁坐着的是林祖母，手里拿个帕子在绣着什么。林金蔓忙走过去，轻声说道：
“祖母怎么不去歇着？这绣活要费眼睛的。”
林祖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轻声笑道：
“不碍事儿，你邵家祖母年少时最喜我绣的这银杏叶花边手帕，趁我现在还得行，给我的小妹妹绣上一块，我心中也不留遗憾了。”
听闻自己祖母称呼邵祖母为“小妹妹”，她心中升起一片柔软的暖意，想来这二人少年时是怎样的相知相惜，即便是到了暮年，仍可称呼对方为“小妹妹”。
林祖母看了看睡着的邵老太太，将林金蔓拉到外间，又招手喊了个小女仆去里间小心守着。
林祖母问道：
“这两日你邵姨母忙着照顾霆珍，我之前听她说这后事已开始准备了的，女医生说可见着就是这几日了……”说到此时眼泪忍不住淌了好些，又接着哽咽道：
“到底是准备怎么样了？”
林金蔓忙道：
“刚才与鲁先生确认过了，他办事先来稳妥周到的，已经七七八八的了，即使到了那一日，也不会太紧促慌乱的，往惠城的电报也已经发了。”
这时那小女仆从里间探出头来，对林家祖母轻声说：
“老太太醒了，叫您呢！”
二人进到里间，邵老太太已被扶着半靠在厚厚的软枕上，脸上神情竟起比上次清醒时还要好上许多，只是气息有些重。
老太太见了金蔓，脸上立时浮起爱怜的神色，伸手招呼她过来。
林金蔓忙奔过去坐在床沿稳稳接了她伸出来的手。
邵老太太平日里出小院的日子屈指可数，两人平时交集虽不多，但有了好东西老太太总差人给她送来。平时自己行动不便，也不忘派了女仆来嘘寒问暖，从来不曾怠慢过她。
此时二人四目相对，竟都是泪眼朦胧，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把自己的气息稳了稳，将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道：
“我活到这把年纪，老了老了，有儿子媳妇，有孙子孙女，有你这么个让人心疼的闺女儿，还有老姐姐陪着我，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啦！”
林金蔓此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儿地点头，老太太又道：
“我心里疼你，只是身子不中用，你来这几年，也没和你相处几日，你可不要怪老婆子。”
林金蔓听到此处心中不忍，忙摇摇头道：
“老祖母心里疼我，我知道的。”邵老太太点点头，又道：
“珍珍虽小，到底有亲生母亲疼着，还有你这个姐姐宠着她，我自是放心的。”
许是太久没有说这么多话，老太太气息开始急促起来，林老太太忙过帮她顺着心口道：
“妹妹慢些说，不着急啊……”
邵老太太笑了笑，又对金蔓道：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孙儿伯宽，他父亲向来不管家里，自小就知道打他。他现在的母亲是个好的，从心底里看重他疼他，只是到底不能陪他一辈子。他脾气又倔，只是一根筋，从来也不知道拐弯的，小时候因为这也不知道挨了他父亲多少鞭子。”
“如今他领兵打仗，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但男子在外头再厉害，也得在家里有个爱他心疼他的人，才不枉活了这辈子。这两年，我老婆子看得清楚得很，他只有对着你，还能有几分好耐心好脾气，你说的话，十句有九句他都是放在心上的。若是你能……”
说到这里，老太太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是一阵猛咳，林金蔓忙喊女仆倒了温热水来，待喝了水，林金蔓面色忧虑地劝道：
“邵祖母，说了这好些话，快歇歇吧。”
老太太倔强地摇摇头，拉着她的手不放，继续说道：
“我这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他们两父子赶回来了，我若是不和你说，我怎么闭得上眼睛。”
一番话说得林家两祖母皆是满眼满目的泪光。
邵老太太又道：
“我只恨自己不能再撑些日子，若是能看到你们两个成婚，再给我生个重孙子……”
说到此处，林金蔓有些羞涩难当，忙扭头朝林祖母看去，林祖母也不言语，只一脸沉重地朝她点点头，林金蔓会了意，便朝老太太点点头道：
“邵祖母放心吧，姨父和大哥马上就回来了。大哥……大哥……，我会敬他，爱他，一辈子都不会变。”
听了这话，邵家祖母满意地点点头，那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来，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立马增了许多倦色，她松开金蔓的手，喃喃道：
“真是不中用了……我又困了，等我眯一会儿，再和老姐姐说话……”
邵老太太眯了一会儿，林老太太就在一旁继续缝那帕子，林金蔓也在一边陪着。
过了半个多小时，老太太轻声哼了起来，小女仆端过来一碗清粥，林金蔓小心翼翼地想喂一些，已然是吃不进去了，林金蔓急得直掉眼泪。
林老太太将耳朵贴近她，邵老太太眼睛半睁着，嘴巴一张一合甚是吃力，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了。
林老太太见状忙拉着金蔓道：
“快……快去请那位女医生来……看这样子，只怕是……快……快把你姨母也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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