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无常的乱世，惨烈的战争，让人们的神经时刻紧绷着，历史的每一粒尘埃，压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可是日子长了，终究是普通人的爱恨情长更能引起普通人的关注和共鸣。
这几日，圣约翰学院的女孩子们，无人不在议论一段战场佳缘爱情。
“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像小说里写的那种爱情，真是……”
“哎呀，你看报纸上的照片没？英雄将军和战地医生，男的英俊威武，女的风姿卓越。我看那张南水先生的下一部小说，就可以写一写他们的故事了！”
林金蔓听着大家的议论，只当是置若罔闻，从不参与议论，有知道她情况的女孩子跑到面前来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说声不知道。
杨素芬向来清楚她的脾气，也明白她的心事，看着她努力强撑的神情，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满是落寞。
杨素芬心里终是不忍，也跑来问她。
这天午休时间，两个女孩子依旧坐在操场旁草地的树荫下。
林金蔓平静地讲着目前邵家的情形：
“现在邵祖母病重，我祖母也来了，早晚地陪着。姨父也不在家，姨母终日忧心，珍珍还那么小，我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道：
“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就够了……”
杨素芬静静地听着她说，直到看她的下颌开始微微颤动，眼角里也润出几点红来，杨素芬伸出手将她小小的身体搂在怀里，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
“金蔓，想哭就哭吧。”
只这轻轻的一句话，便把她这一个多月里来强撑的那一点儿坚持都摧毁殆尽了。
她的身体像被抽空似的，无力地靠在杨素芬的怀里。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涌出来，一颗接一颗，像仓皇而无措的雨滴。
那涌出的雨滴使得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把脸靠在杨素芬的肩头上，喃喃地哽咽道：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受，一点儿也不……”
杨素芬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宽慰道：
“金蔓，没什么了不起的，哭出来就好了。”邵府中，洋房一楼大厅的案几上摆着一份几日前的《沙城晚报》。
那报纸的头版头条若大的标题写着：
伉俪沙场结情缘，共抗扶桑保家国
报纸上把邵霆玉如何因保家卫国英勇负伤、戴红丹又是如何侠义柔情救死扶伤、二人惺惺相惜共结情缘的这一段爱情故事，描述得即惊心动魄又缠绵悱恻，只叫人看得不禁感叹不已、潸然泪下。
文章中讲那戴红丹乃是中央政府财政部长戴胜业的独生女儿，世代簪缨，自己又是Ｍ国留洋归来的医学生，可谓是家世显赫，秀外慧中。
整版文字中还配了一张二人的合照，邵霆玉一身戎装，面容身形略显消瘦却仍然英挺俊朗，一旁的女子一身医护装扮、面容姣好，同样也是英姿勃发，二人站在一起，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邵夫人将这份报纸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直看得五味杂陈，看完后心烦意乱地让鲁先生把这报纸收好，千万不要让林金蔓看到，同时交代不要让府里的佣人胡乱议论。
“鲁先生，交代下去，谁要是敢在背后胡诌少爷的事，看我不撕烂了她的嘴！”
这两年，邵霆玉对林金蔓的心思她看在眼里，心里哪有不清楚的，只是不知道这报纸上的事是真是假，让她的心里很是没底。
如今邵司令也去了惠城，她实在没个可以探听虚实的人，只能先让鲁先生拍了个加急电报去惠城，这连日来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在两个老太太平日里也不看报纸，邵夫人刻意瞒着不在她们面前提起，还少了些担忧。
这几日她瞧着林金蔓倒是神色如常，好似也没什么别的心思情绪，也不知这个情形是好是坏，便按下心中思虑，暂且也不多言。惠城陶氏府邸中，戴红丹疾步踏入父亲的书房，也顾不得父亲正在和人议事，将一份《民生日报》直接甩在书桌上，对着父亲大声抱怨道：
“父亲，这些记者太过分了！怎可如此胡乱写我和邵师长！”
看着女儿如此气愤，戴胜业却漫不经心地笑了几声道：
“这些个记者，不过是顺势而为，写些别人爱看的东西罢了，用不着跟他们计较。”
戴红丹仍是不依不饶，嘴上争辩道：
“当时是我去接待的那两个记者，结果转眼就出了这篇不伦不类的东西。如此乱写，让人家如何看我？”
谁知一旁的顾怀放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侄女儿，我看这个邵霆玉年轻有为，是个不错的，如果你看得上他，不如咱们将错就错，成就了这段姻缘吧！”一番话说得戴红丹满脸通红，一时语塞，半晌才用一双杏眼含羞带怒地瞪了顾怀放一眼道：
“顾叔叔，您看您说的什么话？那也要……要人家看得上我才行。”
话说到后半截已经是明显地低软下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顾怀放此时笑意更浓，开玩笑道：
“唉呀，没想到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侄女儿，十六岁就独自去Ｍ国留洋的，这时候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哈哈哈——”
顾怀放朝戴胜业会意一笑，用手拍拍胸脯道：
“你放心，就任你戴家这样的家世，你父亲如今的地位，还有你的品性学识样貌，那姓邵的小子难道还能看不上？他有什么可挑剔的？难道他还想娶那月宫里的嫦娥不成？只怕那嫦娥下凡也比不上我们戴家的大小姐呢！”第三师统编军在惠城的临时指挥部营帐中，邵司令一脸铁青，邵霆玉则是一脸坦然。
邵司令终究忍不住先发制人道：
“你和那戴小姐，终究是怎么回事？昨天戴胜业和顾怀放那两个老狐狸明里暗里地，就往你俩的身上扯，那是要给你俩牵线搭桥啊！你小子倒好，受了个伤，还搞出一段风流韵事来——”
邵司令越说越气，甚至扬起巴掌就习惯性地要动手，刚举起来，看着邵霆玉一脸坦然又清冽的表情，又拿不准主意，只得悻悻地收手，只一双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邵霆玉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戴小姐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父亲何必理那报纸上无谓的文章。”
“哎，你小子，你还不当回事了？你母亲昨天拍了加急电报来问你这事儿，你让我怎么说？”邵霆玉一听，眸色蓦地黯了下去：
“母亲是如何知道的？那蔓蔓她——”
“你还有脸问你母亲是如何知道的？你们俩的事儿都上了中央政府的《民生日报》啦！那沙城的报纸还有不登的？”
邵司令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又道：
“你小子，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对那个戴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你母亲一直以为你和蔓儿——”
邵霆玉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只要蔓蔓。”
“好！你小子倒是痛快！我和你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我心里有数了！你既然无意于那姓戴的小姐，就给我少招惹人家！别到时给我惹出其他的麻烦来！”
邵总司令走后，邵霆玉对李安华厉声说道：“给我把这半个月的《沙城日报》找过来！”
李安华看他冷冽的眉目中透出的寒意，连忙出门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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