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同回余州老家(2)
林金蔓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心想这个人,怎么来了余州,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的凌厉之气虽说少了许多,但嘴上却愈发厉害起来,老是拿她打趣。
不过林金蔓倒是宁愿让他打趣的,总好过那时初见他,那幅让人心生寒意凌厉清冷的模样。
邵霆玉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背影高挺,身姿矫健,让她不禁感叹道:
他哪里是那个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狠厉杀伐的少年军官?
这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郎罢了,布衣长衫,谈吐之间都是人间烟火。
林金蔓看着那背景,怔怔地愣了片刻,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等三人走到林家老宅不远的巷子口,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清亮的月色洒在起起伏伏的石板路上,伴着些起起伏伏的哇鸣声,微凉的月光也不那么清冷了。
此时霆珍已醒过来,在最前面顺着石板一块一块地往前蹦,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只跳得不亦乐乎。
三人远远看到连接西侧宅门的小巷转弯处挂了一盏油灯应是家里人怕他们三人回来天黑看不清路,特意给他们留的。
昏黄的灯光悬挂在院墙拐角处,周围是一圈圈扑腾的蛾子,飞蛾扑火在这乡下,最是常见,在那蛾子却是短暂一生轰烈的尾声。
走到灯下,霆珍却不跳了,只发出一阵惊呼,一个急转身,回头直往邵霆玉身上扑,口里大叫:“哥哥,哥哥,好多蟾蜍!”
邵霆玉将霆珍顺势一把抱起,远远地看了一眼,嘴上说:
“蟾蜍有什么好怕的!”
等三人走到灯下一看,果然灯下照得到的石板路上,密密麻麻地蹲满了蟾蜍,大大小小的,不少还欢快地蹦地。
林金蔓以往都是冬天过年才随祖母回余州老宅,后来父母过世,随祖母住在这里的那大半年是秋冬之季,所以这景象之前倒是从未见过的。
此时见这遍地浑身疙瘩的蟾蜍,只看得心里阵阵发毛,脚下如被粘住了一般,定在原地连步子也迈不开,甚至堪堪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霆珍这里用一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上急急地催促道:
“哥哥,哥哥,快走!快走!”
邵霆玉脚下不停,三步并作两步地便抱着霆珍穿过脚下的这一大片蟾蜍。等到要转弯处,才察觉林金蔓并未跟上来。
回头一望,只见她还留站在原地,一双手无助地绞着裙袄两侧的裙摆,脸上一片纠结犹豫加恐慌,一双脚要迈不迈,只前前后后地毫无章法地踱着,半晌也没往前进得一步。
此时林金蔓见邵霆玉抱着霆珍大步流星,如此轻松就过去了,心下一横想不如随着他这阵动静也穿过去便罢。
待刚要迈出一只脚,竟被那左蹦右跳的几只蟾蜍又生生逼得退了回来。
待她绝望中左右张望想要寻其他的路,却发现这一大片蟾蜍只把这处灯下的窄巷铺得满满当当,毫无空隙让她下脚通过。
要想轻松过去,除非是从两侧的围墙飞檐走壁地穿过去,万般无奈之下,抬头望向他的眼中一片焦灼。邵霆玉把霆珍放下,又踏步回来,说道:
“怎么啦,女状元还怕这几个蟾蜍?”
林金蔓此时心里正一片焦灼,见他还如此打趣自己,嘴上是断不肯服软的,便扬了头说:
“我,我哪里是怕!我是——我是恐坏踩了它们。”
说到后半句,却是毫无底气,声音只逐渐小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刚从嘴里吐出去又被她犹犹豫豫地生生咽了回来,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看着她明明一幅惶恐不安的模样,嘴上却仍是不服输,只是说话间一双眼睛在地上的蟾蜍和自己之间来回流转,那一点慌乱早被他尽收眼底,邵霆玉轻声一笑,道: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那我也做一回菩萨,勉为其难抱你过去吧。”
林金蔓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惊慌起来,下意识地摆摆手,口中直呼:“不用,不用。”
嘴上这样说,脚下步子仍是迈不得,邵霆玉也不再说话,只含着笑意望着她,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霆珍在另一头等得不耐烦了,朝着邵霆玉喊道:
“哥哥,姐姐最怕蟾蜍了,她连蟾蜍的画儿都不敢看,你快些背她过来呀!”
听罢邵霆玉脸上笑意更深,看着她一脸慌张的样子,心里也不忍再拿她取笑,只将背着对她,曲腿弓身,提高了声调道:
“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等了片刻,后面仍没动静,邵霆玉也不恼,只保持着那姿势,嘴上道:
“你再不上来,我腿就麻了,赶明儿,你们林家老宅门口的石狮子就得有三只了。”
听他样说,林金蔓“噗嗤”一声笑起来,心中不再那么抗拒,上得前来犹犹豫豫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双腿屈膝跪在他伸在后背的两只手掌上。
邵霆玉稳稳将她托起,起身时,林金蔓只觉得身子猛地往上一升,似要不稳,慌忙中原本搭在他肩上的一双手下意识地往前将他脖子紧紧搂住,已经留长的几缕秀发从两侧垂下,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浸入鼻息,他顿了一下,只听得耳边有个柔柔的声音说:
“大哥,你慢点走,别踩了它们。”
他听得心里也一片柔软,低声回答:“好。”
霆珍见林金蔓被邵霆玉背了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哥哥此时真如大英雄一般,拍着掌在原地跳起来,嘴上直呼:
“哥哥,你好厉害!有你在,我和姐姐什么也不怕了!”林金蔓从邵霆玉身上下来,只觉得脸上热热的,也顾不得看邵霆玉,只拉了霆珍快步往前走:
“知道你哥哥厉害,咱们快些走吧,再晚些回去,我祖母明儿就不准我们再出门儿了。”
邵霆玉跟在她们身后,只觉得自己的耳背、颈脖处还留着些发丝轻抚的清甜香味。
他望着那个窈窕娉婷的身影,只暗叹道这样的光景要长长久久的才好。
回到宅子里,林祖母见到三人,忙叫阿芜带了金蔓和霆珍二人去洗漱,又扭头对邵霆玉道:
“你也快去洗洗,一会儿来我房里,我有话问你。”
林金蔓看祖母神色似乎有些严肃,恐怕祖母因为三人晚归要责怪邵霆玉,忙又转回来道:
“祖母,你可别怪大哥,是我拖着他们二人才玩到这么晚回来的。”说完又望了望邵霆玉,林祖母看她如此竟像护短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伸出手装出作势要打她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拖着语调道:
“知道你护着你大哥,放心吧,我不为难他,只问问你邵家祖母的事儿。”
听到这话林金蔓放心下来,又笑嘻嘻地躲开祖母要打她的手,跳上前一步抱着祖母,悄悄在老太太耳旁道:
“我知道祖母最好了,定不会为难人的。”
邵霆玉见她回了老家,比在沙城要活泼了许多,心里道这幅侨俏的样子竟比起平日里温婉娴静的模样还要更可爱三分。
林老太太问话,邵霆玉不敢耽搁太久,到了老太太房内,只有一个贴身的嬷嬷在一旁伺候,老太太笑呵呵地让他坐下说话。
邵霆玉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等老太太问话。
老太太看他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浓,不由得赞叹道:
“我那老姐姐每回写信都要与我夸上你几句,如今见到你,果真是个好的。”
说完又扭头冲着一旁的老娘娘继续夸道:“你瞧这坐着的架势,一看就是个有担当的!”
邵霆玉知道林老太太与自己的祖母是少年时代的手帕交,来之前老太太与母亲反复叮嘱过的,此时也彬彬有礼地站起来作了个揖,口中回道:
“老太太过奖了,伯宽如今在军营里当职,习惯了。”
老太太心不迭地朝他摆摆手:“哎哟,好孩子,快坐下,快坐下,在我这儿,不必如此拘礼!”
说罢又叹了口气,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在军营里当职,可不容易啊。想当初我那儿子,就是蔓蔓的父亲,唉——”
随着一声叹气,那眼眶竟湿了起来。叹罢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自嘲般叹笑道:
“你看我这老糊涂,看见你这孩子我高兴着呢,说起这干什么!你看看这个。”
邵霆玉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一张照片,只见上面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抱着一个小婴儿,男孩表情严肃,小婴儿倒是眯着眼睛笑得很好。
邵霆玉只觉得这小婴儿面孔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见过,便问道:“林祖母,这是?”
老太太笑道:“这敢情好,连自已个儿都不认识了!大的是你,小的是蔓蔓。”
说罢同一旁的嬷嬷一道笑起来,邵霆玉也后知后觉地笑了笑,再看那小婴儿与林金蔓给他的那条链子上的小女孩儿果真是同一个人。老太太见他瞧得认真,便道:
“这是十几年前,你祖母带着你来惠城探我,我们带着你和蔓蔓去照相馆照的,一晃,这都多少年了。”
邵霆玉见老太太忆起往事,神色又要落寞起来,忙说:
“如今蔓蔓在我们家,祖母、父亲、母亲和我……我妹妹都喜爱她。老太太放心吧。”
这话听得老太太很是舒心,忙说:“放心,放心。”
顿了一会儿,又将邵霆玉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一番道:“如今瞧见你,我更放心了。只是……”
邵霆玉见老太太见露难色,忙说:“老太太有话请讲。”
林祖母正色道:
“伯宽,你来这几日,我这老婆子啊,把你们几个都看得仔仔细细的,我看你性子沉稳,是个不错的孩子,比我那蔓蔓还要靠得住些。”
邵霆玉听老太太的话题转到了林金蔓身上,心中有些了然她要说什么,将身子又挺直了些,道:
“蔓蔓的性子也是……不错的。”
林老太太听他如是说,忍不住笑了,漫不经心地说:
“你倒不必帮着她,我自己的嫡亲孙女儿,再没有比我更清楚她的了。这丫头啊,读书是最聪慧不过的,体贴人心疼人也是好的,可是有些事,还没开窍呢,要说是“蠢笨”二字给了她,也不算冤枉了她!”
邵霆玉听了这话,将自己的心事在肚子里摆弄来摆弄去,暗自苦笑了一声道,果然是这样的。
老太太又接着说:“我看她对你是有些情谊的,不过她如今还小,有些事不要着急。她表面看着温顺乖巧,暗地里却是最倔强不过的,像她的母亲!女儿大了,早晚要出嫁,不过我这孙女儿,要是理不顺,可是要犯浑,十头牛都拉不回。你可要耐着性子等她些时日,可好?”
邵霆玉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相片,坦然地说:
“老太太说得是,伯宽记在心里了。”
老太太见他一点就通,很是赞赏,又叹了口气:“我蔓蔓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父母,也没个兄弟姊妹,以后若是能在你们邵家,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了。”
邵霆玉眼底一片润色,望着老人家真切地说道:
“老太太放心,伯宽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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