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与原庆见面,还是上回去过的金银玉器店,卫子英照例来到楼上,发现他依旧倚靠在窗前饮酒,仿佛要将自己醉死在红尘中。
她将那份记载着长公主隐秘所为的证据还回去,说道:“我已见过檀宁。”
窗户没关,角落里的火盆丝毫不起作用,冷风灌入房中犹如身在荒野,原庆痴痴地看着外面,回过头说道:“看样子你失败了。”
他比上次见面时还瘦,若不是冬日衣裳厚实,卫子英觉得他几乎快瘦得脱离人形。
她挺直身子,骄傲地道:“那又如何,他会后悔的。”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且有手段的女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原庆脸上的嘲意更重,“接下来你怎么办,就等着看檀宁按唐桓的吩咐娶那个女人?”
“他不会娶迟飞鸾!”在这件事上卫子英的直觉很准。
“可他会为了恩情接受这门亲事,何况迟飞鸾是池阁老的后人,马上池家平反,她的身份改变,足以与他相配,圣上那里慢慢会同意的。”
卫子英沉默不语,他说得没错,若是大将军执意如此,以檀宁的性情,确实会答应娶迟飞鸾为妻,那么她呢?
良久,她忍不住问道:“池真真……有什么值得你与檀宁都喜欢?”
原庆回到桌前,为空杯中注入酒液,他的心事一向不对人言,面对卫子英的疑问,他不客气地答道:“你不如想想檀宁有什么值得你钟意!”
她并未失望,刚刚只是顺口一问,池真真除了长相能看,哪方面都无法同她相比,但运气着实有些好,谁让檀宁先与池真真相识,她回来得太晚了。
烈酒入喉,原庆闷咳几声,卫子英退后两步,生怕沾染上酒气。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池真真如今人在何处?原先生与其费尽心思与檀宁作对,为何不告诉她你的心意?”
原庆喘息着笑个不停,踉跄着走到窗前看向外面,手中紧攥着的酒杯半洒,狼狈的模样令卫子英无法再忍受,之前不知受了何种蛊惑,才会答应同他合作,再不及时抽身,说不得会有更大麻烦。
她带着怨恨和奇异的心思走出店门,上车前回头仰望,看到二楼窗后的半道身影,原庆正痴痴地望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间挂着黑底烫金招牌的纸墨店,上书“玉玄鉴”三字。
不知过了多久,原庆看够了楼下,将卫子英还回来的证据扔进火盆,一股黑烟冒起,火舌暴涨吞噬纸张,没一会儿便烧得七七八八。
门没有关,外面走进一个人,原庆看到来人身子瞬间紧绷,竟然是檀宁!
他强自镇定地道:“居然是钦山来了,请坐。”
自从檀宁发现原庆觊觎池真真,不讲道理地让人放火烧了他匿藏隐秘心事的宅子后,原本交好的两人便再没打过照面,却彼此心照不宣想除去对方。
檀宁冷淡地道:“我来确认一下是不是暮云兄在暗中‘帮’我,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庆笑容扭曲难看,眼下他是依靠檀容和陈王的庇护,才勉强没被檀宁置于死地的可怜虫,巴不得檀宁暴毙在自己眼前,怎可能是真的想帮檀宁。
“你用尽手段逼得我只能去投靠他们,我当然要有所回报,还给你找了个不错的人选,可你不领情。”
他将这件事交给卫子英,是清楚圣上多半瞧不上迟飞鸾曾经出身青楼的身份,而卫子英无论出身和容貌都无可挑剔,檀宁心中再有池真真,也不会抗旨拒绝对他有助力的女子。
檀宁的眼神比窗外吹进来的风冷,他将手放在腰间刀柄上:“你想让我如何谢你?”
这一向燕京城谁不知道檀指挥使同原先交好的朋友反目,四处搜寻原庆的踪迹,将他在燕京明面上的生意毁了七七八八,可原庆也不是吃素的,他可是陈王生在外面的亲子,又被檀容刻意拉拢,除非檀宁能悄无声息地将他杀了,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
“你想像在第一楼杀秦松一样,也杀了我吗?”
原庆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嘶声叫道:“来啊!我被你逼得无路可走,今日不杀了我,改日我让你后悔终生!”
房里这么大动静,外面却静悄悄的,他终于可以肯定,自己在店里的人手一定已经被檀宁拿下。
原庆心中再无侥幸,狂笑着道:“你不如猜猜,我会如何让你后悔终生,坦白告诉你,我若死了,真真会来陪我,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
听到池真真的名字,檀宁抽刀的动作停顿,深黑如墨的眼眸盯住原庆,冰冷的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想见她一面难如登天!”原庆咳了好一阵,才道:“你派的人把她保护的很周全,这么久了我才寻到一次机会下手,可惜没能成功。”
他不提此事还好,檀宁快如闪电般抽刀直逼向前,锋利的刀刃已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道:“你还敢说!”
两人相距不过尺许,瞪视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原庆的脸色不正常,眼里充血可怕异常,这样的情形下,他却轻轻笑了。
“真应该让卫子英看看,她喜欢的人有多无能!”
若檀宁敢杀他,就不会只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但他没有动手却是因为原庆的威胁,怕池真真会遭受危难。
檀宁紧抿着唇,明知原庆极有可能是在恐吓他,却不敢拿池真真的安危冒险。
他让金莺跟在池真真身边,还派人暗中守护,按理说应万无一失,万一,万一原庆真的留有后手呢?
两个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原庆的体力渐渐不支,他扶桌慢慢滑倒坐在地上,那柄刀也跟着压下去。
“想知道我为何会对真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
“你的龌龊心思我没兴趣,我只知道真真非常厌恶你。”
原庆不说话了,檀宁说的是事实,池真真从头到尾都对他不假辞色,不夸张地说,后来她看他的目光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可原庆忍不住要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才被你带回燕京,与这里格格不入,就算长得不错,可我当时并没别的想法。后来她成了你的外室,你把她保护得再好,也让她饱受非议,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我娘。”
他娘是陈王养在外面的女子,他是外室子,有时候他忍不住想,日后池真真生了孩子,那么,世间会多一个像自己这样艰难长大的孩子。
檀宁冷哼一声,将刀压得狠些,原庆的脖子立刻划破,血慢慢渗出来,但他仿佛察觉不到疼意,仍要说下去。
“我娘就是外室,至死都没被那个人承认身份。真真不该像我娘一样,我得搭救她,离开你与我在一起,我会给她想要的明媒正娶,她想要什么都可以!”他忽地往前一送,伤口更深了些,血红的眼睛瞪视着檀宁,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一切,你能做到吗?”
压在他脖子上的力道变轻,檀宁微闭双眼,他想说原庆是歪理,既然想搭救做了外室的女子,为何不去找别人,不过是肖想池真真而已。
但他无法回答原庆的问题,心里疼痛如同有虫子在啃噬。
原庆见他被自己说中,笑得断断续续,费力地道:“别问我到底做过什么,我不会说的,锦衣卫的手段我知道,你大可以试试把我带回去审问。你不敢拿她冒险是对的,我不想她死,因为你杀了我,她就真的要死了。”
檀宁收回腰刀,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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