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我还是我自己
林老太太出院后，林金蔓由邵霆玉陪着回了一趟景安路。
林老太太见小两口和和气气地同进同出，与林金蔓单独说话时，也不见她再提“离婚”二字，只道她已然接受了邵霆玉娶小之事。
林老太太本就是老一派的人，林老太爷在世时，也曾娶过两房妾室，皆出身良家，教养上很是不错，在她面前向来毕恭毕敬，二十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只到林老太爷过世，几房妻妾才由着儿女们作主分了家。
因此在林老太太处，男子娶小并非十恶不赦之事。再者邵霆玉与邵太太在她面前反复保证，两房不在一起过活，而邵府内宅之事则由林金蔓说了算，力保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地位。
而最终让她一力阻止林金蔓离婚的原因，还是林金蔓的身孕。
如若二人离婚，林金蔓的生计断是不成问题，但孩子无论跟随哪一方，必定父母不能双全，那是何等悲凉何等可怜的事情。
如今林金蔓乖乖地回了邵府，此时又与邵霆玉二人同进同出，似又回到当初琴瑟和鸣的情形，林老太太不由得放下心来。
见林金蔓身止愈发沉重，林老太太不忍林金蔓劳累，拉着她说了一会子话，便催着让邵霆玉带她回去。
林金蔓见祖母面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已然是完全康复的样子，不由得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二人在汽车后座并排坐着。林金蔓现下大腹便便，走了这一趟，只觉身上乏得不行，偏腿上又一阵阵酸胀，便伸了一只手在腿上捏了两下。
一旁的邵霆玉忙靠过来道：
”不舒服吗？我帮你。“
不等说完就伸了手过来往她腿上摸去，林金蔓忙将他手一推，又望了望前边的车夫，皱了眉小声呵道：
“坐个车你也不安生！”
邵霆玉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道：
“你怎的又不分青红皂白来数落我——”
林金蔓见他神色又是要登鼻子上脸的样子，只将眼睛一闭，头往旁一歪道：
“我好困，不同你讲了。”
这下倒是没了声音，却是温热的身体靠过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又听他冲着前边车夫道：
“慢些开。”
那车夫领了命，小心翼翼地发动了汽车，慢慢地朝回开。
林金蔓本来就困，汽车一摇一晃，使得困意更浓，索性就闭眼慵懒地靠在他怀里。
她一双手本来搭在膝上，被邵霆玉右手轻轻地笼在一起摩挲着。
她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他，只见他清冷的面孔上薄薄的嘴角微微扬着，是很平和的一幅神情。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过头迎着她的目光，冲她一笑，竟是很欢喜的样子。
他这一笑，却让她心底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来。
她将自己的一只手抽出来，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只觉得那手骨节分明，指腹触碰到手指关节上的突起处，又觉得粗糙得不行。
渐渐只觉得自己整个手掌都湿润起来，竟是手心里沁出不少汗来。
不会儿，后背上也是一层毛毛汗。
“都快入秋了，也不见凉快下来。“她暗自心想。
府邸院子里那棵梧桐树已经开始飘下落叶来，常常地头一天夜里差役把树底下扫得干干净净的，第二天一早却又是一地落叶。
林金蔓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身子要腾空般，一睁眼却见邵霆玉已经将车门开了，将她往车外抱。
原来汽车已经开到院子里来了，林金蔓见那梧桐树底下几个扫落叶的差役在往自己这边张望，只将头埋在邵霆玉胸口上，一手抓在他肩上，一手握了拳手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嗔道：
”这怎么是好，你快放我下来！“邵霆玉本意是将她抱进房里去，但见她一双腿乱蹬，恐闪了手，忙停往脚步低下头道：
”好好好，你别动——我放你下来就是。“
说罢先将她脚放下地，却留了一只手稳稳地扶在她后背上。
林金蔓待站定，只将他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一打，自顾自往前走。
一旁跑过来的阿芜忙伸了手将她搀住。
邵霆玉笑笑也不跟上去，只站在院子里提高声音道：
”我要去趟司令部，你先回去歇着。晚上我再回来看你。“
林金蔓只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吼得如马嘶般，停下来回过头朝他望了望，抿着嘴点了点头。
这时阿芜在一旁道：
”小姐回来得正是时候，家里有客人呢！“林金蔓道：
”哦？是哪一位客人？“
阿芜把头一歪，笑着道：
”是一位很时髦和气的小姐，说是姓叶，是小姐的学姐呢。“
定是叶锦旭了。林金蔓这样想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急得阿芜忙喊：
“小姐您别急——您慢点儿——”
林金蔓由阿芜搀着刚跨进一楼大厅，只见叶锦旭已经从里头迎了出来。
当初在圣约翰学院的毕业晚会上，共跳”梁祝“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再次相见，二人都是喜不自胜。
叶锦旭笑着冲她道：
”金蔓学妹，恭喜你啊，没想到你比我小了好几岁，竟是马上就要做母亲的人了！“林金蔓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
”学姐你可是比我强多了。“
二人边说边往里头走，林金蔓见厅里的茶几上已经摆了点心果子，道：
”学姐这是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吧？”
说完又对阿芜道：
“你怎不往林家打个电话告诉我？让学姐在这里等了这许久——”
叶锦旭忙道：
“只怪我事先没有同你说一声，就这样贸然过来了。不过我也是刚来一会子，并没有等多久。”
林金蔓瞟了一眼阿芜，还有一旁立着候命的两个小女佣，上前拉了叶锦旭道：
“走，这里有些吵，咱们上房里说话。”
叶锦旭这次是随章宗霖来沙城公干，因临时领命，所以事先来不及同林金蔓联络。
这日过来，也是邵霆玉事先派了车将她接到府里来。
邵霆玉的用意，叶锦旭如何不知？
叶锦旭与邵霆玉向来都是在公事上打交道，只觉他清冷精明又不苟言笑，当初听闻他和林金蔓的婚讯，竟是一时之间无法将他二人联系起来。
现在邵霆玉又与戴家联姻，她心里大为震惊。想到在圣约翰书院时，她们接受的西式教育，认为一夫一妻是理所当然的婚姻制度，而且林金蔓向似柔弱，实则性子执拗，不知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再娶一房。
她担任章宗霖的秘书已经有几年光景，随着他经历了政届的沉浮起落，也深知邵霆玉此举，内在牵涉很多的不得已。
于她的立场，一方面能够理解邵霆玉的做法，一方面又替林金蔓不值。
虽然她口头上答应邵霆玉要好好劝慰林金蔓，实则心里五味杂陈，要说劝慰的话，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在二楼的小书房里坐着，只说起读书时在圣约翰书院的趣事，很是快活。
这时林金蔓道：
“学姐堪称新女性之楷模，是咱们母校之光呢。我不知道多羡慕你——我如今——”
叶锦旭见她如此，心里已经十二分明白，正色道：
“金蔓，当初在圣约翰，我看你就是天真的小女孩。现在，你长大了，成了别人的妻子，过不了多久，你还要做母亲，我真为你高兴。”
说到这里叶锦旭停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林金蔓高耸的腹部上，接着道：
“但是金蔓，不管你以后走到哪一步，你都不要忘了，你还是你自己。现在这个世道，对女人太残酷，我们往往没有机会做自己的选择。所以，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理解你，支持你，只要你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林金蔓的一双手被紧紧握住，那手是柔软而又温柔的。
那样一种温柔，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到过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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