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真是疯了
杨素芬见林金蔓进了二楼的一间包间。
那包间四周用花格木窗围着，木窗上镶嵌的是磨花玻璃，从外面还能依稀瞧见里面斑驳的绿植枝叶的形状。
杨素芬便在包间不远处，二楼大厅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从楼梯口上来。
那男人身穿一身洋服西服，戴着礼帽，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面容。
那男人走到包间的门口，杨素芬正要起身，却见那人将礼帽一摘，竟然露出齐肩的一头长发来，原来是一个女人，正是戴红丹。戴红丹推门进去，林金蔓坐在座位上，见她一身男装进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转眼又收了回去，只朝她点点头，轻声道：
“戴小姐，好久不见。”
戴红丹将礼帽放在桌上，又在她对面落座。
这时有侍者推门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有两杯咖啡，还有几盘点心。
林金蔓道：
“不知道戴小姐爱吃什么，我随便点了些。”
戴红丹轻轻一笑道：
“无妨。”
那侍者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道，便迅速退了出去。
林金蔓低头望着眼前的咖啡，加了些糖，用勺子轻轻地搅着。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林金蔓道：
“戴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
戴红丹道：
“我是来恭喜你们的。”
林金蔓脸上一红，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望着戴红丹，低声道：
“我知道，是我大哥对不住你。”
戴红丹“哼”地一下笑出声来，说：
“你们俩说的话倒是一样。”
林金蔓问道：
“你见过他了？”
戴红丹端起面前的咖啡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
“我来沙城的第一天就见过他了。”
林金蔓心里涌起一股异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戴红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道：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今天约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金蔓有些发怔，不由得道：
“我的意思？”
戴红丹把脸颊一侧的长发朝耳后顺了顺，脸上是坦然的笑：
“我放不下他，他心里——”
林金蔓只听得心里惊了一下，忙道：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戴红丹道：
“他同我说过了，就是五月底，五月的最后一天，那是个好日子。”
林金蔓心里突突地跳起来，她不知道，戴红丹到底要说什么。戴红丹又道：
“你知道的，我们曾经也订过婚，那个时候——”
林金蔓“呼”地一下站起来，道：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身着男装的女人，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虚，她道：
“如果戴小姐没有别的事，恕我失陪了。”
戴红丹笑了一下，嘴角处弯出一个明朗的弧度，道：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林小姐总要听我把话说完。”
林金蔓依旧站着，戴红丹也站起来，对她道：
“他这阵子为了中央联合军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事我倒是可以帮他。可我不能白白帮他，他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只是顾忌着你，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林金蔓胸口涌起一阵怒意，只把方才的话又重新说一遍：
“我说过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戴红丹又笑了一声，只是这笑露出一丝凄然来，她道：
“我知道，我也不在乎。我伯父在家里也是有姨太太的，我对这个看得很开，到时候共居一处，或是分府别往，我都不在乎。”
林金蔓听了她的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纠起来，不由得愤然看着她道：
“你好歹也是在外洋念了大学回来的，总算是个受了教育的新式女子，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在，是在作践自己么？”
戴红丹被她的话激得眼底泛起了一片红色，她提高了音调道：
“我作践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他，我比你更爱他！”
林金蔓接口道：
“你真是疯了！我不会同意的！”
戴红丹收了声音，冷笑一声道：
“如果他同意呢？”
林金蔓被问得一怔，道：
“不可能，他，他也不会同意的。”
戴红丹道：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么？那大半年，我和他，每日里朝夕相处，他要的是什么，我心里最是清楚。如今中央政府正电令各属地组建共抗扶桑的联合军，他们面临的，是装备精良的扶桑军队，搞不好，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之前惠城一战，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你道他愿意拿自己的军队开玩笑么？”
林金蔓双手紧紧拽着自己随身的小包，只觉得手指关节紧得隐隐作痛，她断然道：
“你不是说来问我的意思么？我的意思就是，不可能！娥皇女英那一套，现在早就不时兴了。我也做不来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事情。至于他，他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但是在我这里，我们两个，他只能要一个。”
戴红丹好像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她慢慢地坐下来，悠悠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道：
“明天我会搬到这里，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金蔓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此刻如翻江倒海般，再不能在此地多留一刻，伸手拉开包间的门，快步走了出去。她脚下越走越快，杨素芬焦急地跟着后面，疾步跑上来，一把拉住她道：
“金蔓——金蔓——她跟你说什么了？”
林金蔓被这一问，眼泪再止不住，泉水般涌了出来。
杨素芬见她只是哭，更是着急，道：
“你倒是说话呀，光哭管什么用！”
林金蔓边哭边将方才戴红丹的话简略说了一遍，杨素芬只听得怒火中烧，立马拉了林金蔓就要去找邵霆玉。
林金蔓一把拉住她道：
“我是要去找他的，可是，你让我自己去吧。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杨素芬很是不放心，面上满是虑色，叮嘱道：
“你有什么话，一定不要藏在心里，要明明白白地问他，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如果问不出口，我去帮你问！”
林金蔓听得心惊肉跳，拉着她道：
“好素芬，你让我自己处理吧。我会去问他的。”
杨素芬将她送回景安路的院子，又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说明白。
林金蔓回到家，住总备司令部挂了个电话，那边回复说邵霆玉去了北大营，她又往北大营打电话，那边又道邵霆玉不在，她又往邵府里挂了电话，佣人接了电话，只道邵霆玉这阵子军务繁忙，已经是多日没有回过府邸了，她不死心，又往栖玉馆里挂电话，有听差接了电话，也是答不在。
她放下电话，心里一片颓然。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来寻自己，自己好像从未主动去找过他，现在一找，竟然是找他不到的，她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着落。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感到身心都困乏起来，便倒在床上，想起这一桩心事，迷迷糊糊的，竟然就睡过去了。
只睡得天色昏暗不已，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
“蔓蔓，蔓蔓——”
她朦朦胧胧地睁眼，只觉得房间里的光线很是昏暗，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一条被子，此时睡了这样久，身上又没有脱衣，只觉得有些发热，便翻身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竟然发现邵霆玉一脸笑意地坐在她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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