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不能撇下我
自那日邵霆玉在林家闹了一场，林金蔓再没出过家门，整个人渐渐地如霜打的茄子，一丝精气神儿也无。
后来邵霆玉生病，邵夫人来林家找她，更是让她殚精竭虑，不过几日，也病了。
林老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她是心病，一心想好好劝说她，又不肯拂了她的意硬劝，只是拐着弯儿地劝解，苦心婆心地让她别和邵霆玉拗着。
她每次都是不置可否地应着，心里却是慢慢地一片浆糊。
这期间邵氏一家人来过一趟林家，只说是向林老太太辞年，十分周到客气地带了大包小包的辞年礼物。
那天林金蔓闷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只听得外面又是迎客的鞭炮声，又是众人的笑声，那热闹的喧嚣只把她心里的凄楚衬托得更加不堪。
阿金进来喊了她几次，她只称自己不舒服起不来。
后来邵夫人来房里瞧了她两次，见她只是在床上懒懒地躺着，忍不住坐在床边抹着眼泪跟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说到最后，也全是无奈和感慨。
林金蔓只道：
“姨母，你别担心我，你劝劝大哥吧，让他不要做傻事，我心里害怕——”
邵夫人边抹眼泪边道：
“好孩子，你就看在姨父和姨母的面子上，给他个台阶下吧。就当是可怜可怜他，我看他这段日子，只要把自己折磨得没有人形了——这一边你也病了，姨母看着心疼死了——你们这是何苦呢？你们两个，就像当初在家时那样不好吗？看到你们两个这样，姨母心里难受啊——”
林金蔓也不说话，只无声地流着泪，半天才喃喃地道：
“姨母，你不知道，我——我——”
邵夫人道：
“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那吴家的公子，你姨父会好好补偿他家，总不至于让事情闹得太难看。只是你自己，心里要清楚，我和你姨父——我们还是希望你和伯宽，希望你们两个能和好。你祖母和叔父，也是这个意思。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咱们这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地一起过日子呢？你说是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总要想想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才是——”
林金蔓听到这里，只觉得悲凉无比，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只哭得枕巾上一片冰凉，半晌，只听见她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邵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已经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摇头叹息道：
“你好好休息，改天姨母再来看你。”
这时邵夫人见她好像要起身的样子，忙过来扶她，她轻声道：
“姨母，你把大哥喊过来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邵夫人连忙应答道：
“好好好，我马上让他进来。”
林金蔓用手撑起身体，半坐在床上道：
“你让他等一会再进来，我先起来梳洗一下。”
邵夫人抹了腮边的泪笑道：
“不着急，不着急，你好了给阿金说一声，你大哥他——”她欲言又止，好像生怕说错话似的，拿了帕子捂在嘴上，边起身边道：
“你慢慢儿起来，我先出去。”
不一会儿，阿金进来，给她打了水洗脸，服侍她穿整齐了衣服，把头发也重新梳了。
她夏天剪短的头发，现在又重新长起来，她懒懒的也不想扎，只拿了一只小小的珍珠发卡别在左侧耳边，整个人不施粉黛，清婉秀美，憔悴的神色倒添了几分让人不胜怜惜的娇弱之气。
她坐在房里的那张小八仙桌前，不知不觉又走了神，就连阿金出去了，邵霆玉进来了，也没有察觉。
他手里拿了个托盘，里面装着一碗鸡丝青菜粥，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将那碗粥端到她面前，轻声道：
“吃点东西吧。”
她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他。他接了她的目光，神情一下变得肃穆起来，他慢慢在她对面坐下，道：
“你先喝粥。你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我就在这儿等着，我——”
他看着她，小心地说话，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她方才满腔想说的话，此时此刻对着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极其难受，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来了。
她只好说：
“你走吧，我没有什么话想和你说的。”
他神情一滞，然后轻声失笑道：
“我看你喝完这一碗粥，我再出去。”
她说：
“我喝粥有什么好看的，再说——”
她把脸别过去，声音冷冷的：
“对着你，我吃不下。”他道：
“我知道你现在看着我，一百个不顺心不满意。可你总要给我个机会，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甘心——”
她拿起勺子，默默地舀了粥来吃，送到嘴里，却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便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只听她在身后说：
“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
她说得很轻，那话却像一道尖厉的霹雳从他背后直直地霹下来。
他猛地转身，只见她低垂着头，拿了勺子舀着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他快步踱回来，走到桌前，林金蔓只看到他一双紧握着的拳头垂在身体两侧，手背的青筋都暴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随时要暴发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好像力气用尽似的，慢慢地松开了拳手，他坐下来，幽幽地说：
“先前是我心狠，现在……却是你心狠——”
他语气突然哽咽起来，像是要说不下去一样，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又说：
“你现在怎么对我，我都甘心受着。只有一点……”
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抬着一双通红的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只听他说：
“你不能撇开我，不能……不要我……”
她的眼泪本来含在眼眶里，这时蓦地簌簌地涌出来：
“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再忍耐不得，一步跨到她身侧，单膝落地蹲下来，一伸手搂在她腰身上，接着整个人就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她怀里：
“蔓蔓——蔓蔓——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爱你疼你还来不及……那段时间，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煎熬……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同你一样……我一看见你，心里就像刀割一般……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只求你……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抬起头看向她，平日时清冷寒冽的双眸此刻是一片腥红和湿润。
她心里终究是不忍，她伸出手搭在他额头鬓角上，她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额头，四只手指插在他鬓角浓密的黑发里，她说：
“好……”
这一声“好”，如同佛音天籁般，万般如意称心在短短的一刹那间都渗入他心底里。
他起身一把将她拉起来，二人面对面站立着，让他真真切切有了狂喜的真实感：“你真的，真的愿意……”
她的眼眸垂得低低的，她的声音很轻：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好。你说——”
她抬起眼眸，定定地说：
“你不要为难我的朋友，他不过……不过是想帮我，你——”
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就要冷下来，她轻轻地拉了他的手，小声道：
“大哥，我不想看到，再有人因为我们的缘故受伤害。从前是戴小姐，现在是阿珩，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你如果还想同我重新开始，你就答应我，不要为难他。”
他回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这边用力一带，便将她拥入自己怀里，他一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一低头，自己的气息就游走徘徊在她柔软的发丝间，一阵淡淡的清甜香气瞬间沁入心脾。
这一刻，只怕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甘心引项受戮。
他沉声说：
“我答应你。不过……”
他把她搂着又再紧了一些：
“我不许你再见他……那天我看到你们……我嫉妒得要发狂——我要你答应我，你再不要去见他……”
她眼中的泪慢慢落下来：
“好，我答应你。”
他松开她，伸手帮她理了理脸颊两边垂下来的发丝，她秀美莹白的脸颊上此刻透出一层诱人的柔光。
他忍不住把手停留在她柔嫩的脸颊上，小心翼翼的拿手背摩挲着。
她的脸渐渐起了一层红晕，她长长的睫毛本来低垂着，这时忽然悸动地朝他望来。
两排小刷子一样的绒毛，柔柔的一下子就拨在他心尖上。
他心里一动，一阵心驰神荡，就要低头吻她。
她怯怯地一躲，有些羞赧地说：
“别……”
话未说完，就被淹没在他炙热的气息里。
他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她甚至感觉到他抚摸在她脸颊和颈项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知不觉，她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久违的心悸，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只是乱跳，这熟悉的心悸动摇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所有的倔犟和坚持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 ……二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林金蔓听得外边院子里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渐渐大了一些，心里有些发慌，伸了手推他道：
“大哥，你放开我吧——，一会儿阿芜她们要进来了。”
邵霆玉眼角含笑地看着她，满脸的满足和欢喜，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蔓蔓，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欢喜——”
他说话的热气呼在她耳朵上，染得她耳根和脖颈都红了。
他又说：
“美国那边马上有一批军事顾问要来沙城，这阵子司令部还有北大营有得忙了。等我一得了空，我就来看你。”
她点点头，道：
“你忙你的就是。”说完，她抬头看着他，伸手在他瘦了一圈的脸颊上摸了摸，道：
“姨母说你前几日病了，现在可都好了。”
他抓了她的手，笑道：
“你现在倒想起来了？我病了那许多日，你怎么这么狠心？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她将自己的手往回一抽，道：
“你嫌我狠心，那你现在就撇开我，还来得及——”
不等她说完，他手上用力将她一把抓回，低头便如狂风暴雨般在她的唇齿间辗转反侧。
她被他辖制得简直就要透不过气来，奋力的挣扎都化为唇齿间的嘤嘤呢喃。
他终于放开了她，她又羞又气，一把推开他，口中道：
“你总是这样胡来，你——”他却是促狭一笑道：
“你要是再敢同我说那样子的话，我还有更厉害的——”
她的一张脸顷刻间涨得更红，羞愤得说不出话，只气得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从身后轻轻拥住她，把脸埋在她颈项间，他的唇轻触在她耳上，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蔓蔓，你是我的……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要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她耳上的炙热一路烫到心尖上来，她扭过头去看他，四目相望，流光回转。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她的唇轻轻在他嘴角点了一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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