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那鸟飞得多么自由
林金蔓拿了回执和回复的公函，刚下到一楼，便看到吴璟珩捧着一盆绿植站在一楼的大门口外。
只见他整个人站在明丽晶亮的阳光里，盈盈的笑意直从眸光眉梢流溢出来，而他捧在胸前的翠枝绿叶间，开着一朵朵嫩黄的花。
她心中一动，快步往楼外奔去，唯恐慢了少许，他就会消失在那夺目的光影之中。
吴璟珩见她跑过来，也迎上去道：
“小蔓——你看，这是法国的香水藤，你闻闻，香得很呢——”
他又道：
“安妮姐和江先生好事将进，我刚才去给她送了新婚贺礼，她就回赠了这盆花给我，说是你也会喜欢的——”
她低头看着那开得娇艳的黄花，果真是泌人心脾的一阵香气，又抬头看他一脸心无城府的笑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从胸中奔涌而出，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吴璟珩收了笑意，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神色，不由得登时脸色大变道：
“小蔓，你怎么了？是不是他——”
说罢将花往地上一放，就要往楼上冲。
他这不管不顾的架势，把林金蔓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死死拉住道：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去——”
吴璟珩身形高大，林金蔓用了全力才将他拉住，她口中不住小声哀求道：
“阿珩，求你了，我不想待在这里，咱们赶快走吧——”吴璟珩不忍见她如此，恨恨朝楼梯方向看了一眼，牵了她的手，回转身单手拾起那盆花捧在胸前，柔声道：
“咱们走。”
二人携手慢慢走出了总备司令部，下午的太阳暖暖地照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一会儿是邵霆玉声色俱厉的面容，一会儿又是近 在面前的笑得流光溢彩的吴璟珩，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头脑中嗡嗡作响。
她任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口中喃喃道：
“阿珩，我——”
吴璟珩停下来，对她道：
“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要你老实在回答我。”
林金蔓不解地看着他，他问道：“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你还要回头吗？”
林金蔓未等他问完，便拼命地摇头，她怎么能回头？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虽然痛彻心扉，但是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想，也不能回头。
吴璟珩露出一丝笑颜，道：
“那我明白了。只要你需要，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金蔓愣愣地望着他，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似的，这个少年让她的心神无比地恍惚起来。
她的目光从他胸前的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小花，转到他的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眸上。
当初自己第一次在向荣书局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的轻浮和厌恶。
那时的她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个冬天的下午，这双眼眸能带给她这样的触动和安慰。
她的目光又略过他的头顶，此时的天空澄明通透，像极了水洗过的镜面，一群不知名的飞鸟由南往北潇洒地飞过去，她朝他露出温婉的笑来，她的下巴微微向天空抬起，说：
“阿珩，你看，那鸟飞得多么自由。如果我们也能那样，想去哪儿就飞去哪儿，那是多好的事情。”
吴璟珩道：
“怎么不可以？我在讲武堂的训期马上结束了，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的么？我准备去美国读大学，我要学一门可以自力更生的学问，你同我一起去吧！”
林金蔓听他这样说，很为他感到高兴，道：
“这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我——”
吴璟珩道：
“沙城大学在美国教育部是注册过的，你可用这边的成绩直接申请转学到美国的大学，咱们一起去出洋留学，好不好？”林金蔓被他的话鼓舞了，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些希望，道：
“我回去和祖母还有叔父商量一下，这也是我父亲母亲的希望。”
吴璟珩将牵着她的那只手贴到自己胸前道：
“小蔓，你知道吗？我一想到自己的未来里也会有你，我就觉得很兴奋——”
他一边说一边呵呵笑起来，带着林金蔓也将之前的阴霾扫去，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对未来自由的向往与憧憬，让两个少男少女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欢愉。
在这欢愉的空当里，一丝隐隐的担忧在她心头上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漫延着。
她稳了稳心神，刻意不去理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心安一点。
这一夜，林金蔓睡得辗转反侧。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天气仿佛是为了配合节日的喜庆，就在这几天开始暖起来，好像预示着早春即将到来。
林金蔓只觉得被子盖在身上，慢慢地生出一股燥热来，她的额头上都是汗，那汗密密麻麻的，不断地从她额头上往下淌，她伸出手来擦拭，只擦得眼前一片模糊。
等她将汗水擦干，眼前却变了一幅景象：
茫茫的雾气，他英挺的面庞朝她冷笑着，他说：
“如今，却是我不愿意了——”
她凄然地哭着，眼泪流满了整个脸颊。
可他突然又变了一幅脸孔，森寒的眸光中满是戾气，他拿着一把尖刀，那刀刃上都是淋漓的血迹，他说：
“你们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看旁边，吴璟珩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胸口鲜血一片，浸湿了整个前胸。
她尖叫一声扑过去，转眼吴璟珩又不见了踪影。
她的面前又幻化出一片绿油油的田间景象来，有一个长衫的少年走在她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她笑道：
“你也困迷糊了吗？不会也要我抱吧，我可抱不动两个！”
她朝他伸出手去，口中喃喃道：
“大哥——”
那少年向她看来，那眼睛里渐渐化出顾盼生姿的流光来，他说：
“你忘了邵霆玉吧，有一天你彻底忘了以前的事，再考虑找一个新的爱人的时候，我希望你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我。”
她一边喊着“阿珩”，一边快步朝前奔去。可那又流光溢彩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嘴里胡乱地喊着：
“阿珩——阿珩——大哥——大哥——”
一张温热的帕子盖在她的脸上，“小姐——小姐——”，是阿金的声音。
她一把抓着阿金的手，从床上坐起来道：
“阿金，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我什么都抓不到了——阿金——”
阿金一手握了她的一手，一只手拿着热帕子给她擦汗，嘴里劝慰道：
“小姐，别哭了，您这是做梦了——”
她颓然地放下手，慢慢地重新躺下来，原来只是做梦，可为什么撕心裂肺的，让她那么难受，那么痛？
此时林家小院北边正房的东侧的卧室里，安娜有些担心地问：“蔓真要同阿珩一起去美国读书？”
林望道叹了口气道：
“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二人一同出洋去，未必不是好事。我只怕阿珩和伯宽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为了这感情的事情，弄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乱子来。”
安娜点点头道：
“罗曼蒂克是罗曼蒂克，可是也有危险的地方，若是两个勇士决斗起来，两败俱伤就不好了。”
林望道又说：
“蔓儿又是个心软的孩子，两边都有她放不下的地方，估计自己心里拿不定主意呢，总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如今看她的样子，倒是打定主意不想回头了。”
说罢又小心翼翼对安娜道：
“只是他们二人出洋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保不齐伯宽知道，会怎么样反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尽快帮他们联系学校，能早一日出去便早一日出去。”
安娜点点道：
“我看蔓和阿珩在一起倒是更快乐些，他们二人年龄也更相近，是一对好配偶。”
夫妇二人又商量了良久，便各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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