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氏祖孙回余州，邵家寄信谈婚书
待邵司令与邵霆玉回到沙城，已近年关。
林老太太自从邵家祖母过世后一直住在邵家，等林金蔓放寒假后，祖孙二人便一起回了余州。
阿芜今年却不与她们一道回余州了，半年前由邵姨妈作媒，给她说了门亲事，就是管家鲁先生的儿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一个小伙子，在福安街的裁缝铺里学手艺的，二人见面后都很满意，上个月二人结了婚，今年就留在婆家过年了。
此时的余州已是一片冰天雪地，屋外漫天的雪花卷着飘着，林家的老宅的屋内却被炭火烘得暖暖的。
这日，祖孙二人在屋内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老太太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金丝楠木玫瑰椅上，腿上盖着一张兔毛细绒毯子，正和一个老嬷嬷绣着鞋底花样。
林金蔓懒洋洋地伏在屋子中央的雕花榆木方桌上看着一本小书。
炭火盆边贴了几片桂木香片，整个屋里浸着暖暖的桂木淡香，十分舒适惬意。
“蔓蔓，别趴着看书，仔细伤了眼睛。若是困了，到床上去睡着——”
林金蔓嘴里应着，却仍旧伏在那里，只伸出手来翻了翻书页。
见她如此疏懒，老太太摇了摇头，与那老嬷嬷对视一笑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一旁的老嬷嬷使了使眼色，那老嬷嬷起身去靠墙的凤凰彩绘百宝柜中拿了一封信出来。林祖母将那封信递给林金蔓道：
“蔓蔓，邵家寄来的，你看看。”
林金蔓接过来一看，写的竟是向林家祖母询问她和邵霆玉的婚事。
她顿时又慌又羞，自己与他并非毫无情义，只是即使有情，在她心里也还万万未到结婚这个程度。
本想等他从惠城回来就同他说清楚，然后就各自安好，却没想到他如此性急，竟然就写了这样的信来，让她措手不及。
也不知他回来后是如何与姨父姨母说的，心中更添了几分慌乱。
“祖母……我……”
她满眼的无措和慌乱，惊慌的眼眸中渐渐闪出点点的盈光来。
老太太见她如此，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忙道：“伯宽那孩子我瞧着是不错的，对你很是上心，他们家也是厚道人家，你是怎么想的？”
林金蔓低下头道：
“我知道他是不错的，只是我……，我……”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
“大哥和邵家待我的情义我是知道的，自从去了沙城，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真心真意待我。只是他们家……”
说到此处她颇为犹豫，但顿了一会儿仍旧充满忧虑地对祖母道：
“邵家姨父如今任了中央政府新组内阁陆军部的部长，大哥也升了军团长。他家如今之势便如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我怕……我怕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福气。
我心中所想，不过是一日三餐、平淡安静的日子。如若跟了他，恐怕不能。”老太太道：
“这是如何说？”
林金蔓接着道：
“自我寄居邵家，他几次出征，每次一去便是数月，每次全家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这次去惠城，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邵姨母哭得肚肠寸断，连带着我也……想我父亲当年……”
林金蔓看着年迈的祖母，心中不忍，深深叹了口气道：
“如果我父亲当年不是那样惨死，我母亲也不会……如若以后他也似我父亲那样，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如何是好——
祖母，想我林家当年盛况，祖父在惠系军中是位高权重、一等一的人物，父亲和母亲比起旁人，也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即使当时我年纪尚小，也还记得那时我们家门庭若市、众人高捧的盛况。如今想来，竟都如同做梦一般。”
一番话说得林老太太老泪纵横，林金蔓望着窗外飘飘散散的雪花，好似每一片都没有着落似的，心中也是一片悲戚，轻声道：
“如若可以重来，我宁愿您和祖父只是蛰居乡间的普通村夫村妇，我父亲母亲也便是那寻常的人家。
如此纵使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令人艳羡的权势地位，起码一家人可以和和美美地平淡度日。”
想到林家当年的盛况，自己丈夫和儿子的早逝，老太太又如何不清楚孙女儿此时心中所想，看着这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说起话来竟如历经人间沧桑似地悲戚，心疼得不行，不由得颤声说道：
“蔓儿啊，难为你竟有这样的心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回绝了他们家就是。”林金蔓犹豫道：
“祖母，这件事说来还是我自己拖泥带水。大哥如今平安归来，又任了新职，我也放心了，等我回沙城和他当面说清楚便是。邵家待我如至亲，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老太太点点头，混浊的双眼中透出一点泪光，道：“孩子，若你们二人婚事不成，你继续在邵家住着，未免尴尬——”
林金蔓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祖母，不如我们在沙城买一处院子吧。”
她把头埋在祖母的膝盖上放肆地撒娇道：
“我马上要上大学了，我定要您陪着我，不然我宁愿不上了。咱们买一处自己的院子，住起来才舒心！”
老太太怜爱地伸出苍老的手掌轻抚孙女的头顶，道：
“听你的，买吧，明年你叔叔回来，也好有个落脚的地儿。”
林金蔓惊喜地问道：
“真的吗？叔叔要回来啦？”
林祖母道：
“上个月来的信，说是明年要和M国大使一同上任，做什么秘书的。”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房门一响，门帘一掀，一个佣人进来道：
“二老爷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在院子外叫小姐出去玩呢。”
林老太太道：
“这怪冷的天儿，怎么不让少爷和小姐们进来？”
那佣人笑道：
“他们不肯进来呢，就在院子外边等着，说是喊咱们小姐出去玩。”屋里的老嬷嬷道：
“我的天爷，这漫天的雪还下着呢，有什么可玩儿的？可别冻坏啰。”
这二老爷是林家祖母的堂伯兄弟，也算是宗亲了，家里孙辈与林金蔓年纪相当，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的，这两年林金蔓去沙城读书，也只剩寒暑假才能见面。
此时林金蔓听得他们来寻自己，心里早已蠢蠢欲动，见嬷嬷如此说，神情又黯淡下来，只拉着祖母的手，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
林家祖母见她难得如此兴致，又想刚才如此悲戚，实在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作派，此时出去玩一玩也好，便点头道：
“去吧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如若不让你去，保不准一会儿偷偷溜出去，我还得费心派人去找你，去吧！”
见林金蔓起身就要往屋外奔，又急忙交待道：
“蔓蔓，把袄子和披风都穿上，再穿上那双深筒皮毛靴，不然冻坏你！”
“好咧！”
少女娇嫩的声音还回荡在屋内，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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