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平安回来,什么都依你
邵霆玉在床头弯腰看霆珍迷迷蒙蒙地又要睡过去,下意识地就要伸出手来探她的额头,被林金蔓一下子拉往袖子:
“大哥,你可别——”
看他不解地转头看过来,林金蔓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你不知道,最近沙城流感肆虐,好多人都病了,大夫说这口鼻呼吸、手摸碰触都是能过病气传染人的。这些日子佣人们在府邸我都是交待鲁先生,让他们出入往来一定要洗手的。你这手今日定是少不了待客招呼,可不知摸了多少人,上面有多少细菌呢!珍珍刚刚才好,可不能大意了,快去洗个手吧。”邵霆玉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无奈地轻笑一声,嘴上不说话,但还是乖乖地起身去洗手。
林金蔓也走到洗手池边,又叮嘱他要用肥皂洗才行,邵霆玉一边洗一边嘟囔道:
“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只怕除了我父亲,整个邵府里的人竟没有你管不了的人了。”
说完将洗好的一双手刻意伸到她跟前,示意她好好检查,她瞪了他一眼,刚要扭过头去不理他,忽地瞧见他军装袖口处有个将近一寸来长的破口处,便伸出两个手指捏着那处已经翻起卷边的破口处扯了扯道:
“我可比不上你厉害!亏你还是师长呢,袖口破成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邵霆玉瞧她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纤纤细细、莹白如雪似的,心里像是被她拿了根羽毛轻轻拂过一样,又痒又舒服,忍不住笑道:“真是的,我竟没有注意。”林金蔓把外间的小女仆叫进来,与她低耳语了几句,那小女仆转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针线进来。
“你坐下,我给你缝上吧,很快的。”
林金蔓让他在病房里间的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拖了个小凳坐在他跟前给他缝袖口。
刚拉过他的袖口,便瞧见他手腕处隐隐有几道浅红的伤疤露出来,她心中猛地一抽,忙将他的袖口往上一推,便露出几条更长更深的伤疤来,看得她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心里疼得不行。
她只知道他那时受伤不轻,性命危在旦夕,现在看光手上就是这样骇人的疤痕,那身上还不知有多少伤口,她简直不敢想像当时竟是个什么惨烈的情形。
她总是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她总是在心里犹豫,她总是不敢说喜欢他,她一直不敢爱他,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如若有一天……他真的像她父亲那样——叫她如何受得了?如何受得了……
想着如此这般,她的眼眶登时就发起热来,但她不敢抬头望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心疼说出口叫他知道。
她默默地放低了他的袖口,穿好了针线给他缝那个破口子,只缝了几针,便觉得手上的针滑溜溜的,好像要随时跑脱一样,原来竟是自己的指尖微微地发起颤来。
终是忍不住,她轻轻地咬了咬牙,用了很低的声音问道:
“还疼吗?”
她问得很轻,那声音缥缥缈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又像是近在耳旁的喃喃细语,可每个字都清清晰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正要回答“不疼”,就感觉有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泪水每一滴都有千斤重似的,重得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往那深处猛坠,那数滴泪水瞬间融在一处,滚烫无比,烫得他的心里阵阵地抽疼。
他忙伸手捧起她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盈盈的泪眼和已然湿透的脸颊,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边帮她擦拭眼泪边着急地说:
“你别哭,我早不疼了。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她望着他的一双泪眼马上就含了笑,小小的嘴唇轻轻抿着“嗯”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缝那破口处,只听得她用幽幽的声音道:
“大哥,我从心底里感激那个女医生,要不是她——”
这话听得邵霆玉心里猛地收紧,急促地解释道:
“你看了报纸了?那都是记者乱写的!根本没有的事!你千万不要相信!如真若报纸上说的那样,明日便叫我在战场上死无葬身之地——”
这骇人的起誓惊得她赶紧用手挡住他的嘴:
“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何苦起这样的誓!你不知道当兵打仗的人,说这些是不吉利的吗?”
她语气急促,还带着浓重的哽咽哭音,见她如此,他更加心疼,一把握住她的手,满不在乎地苦笑一声道: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早看开了。这次联合作战,中央军派出的军官、各属地调去的将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军中豪杰。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头一天晚上还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第二天上了战场,兴许就马革裹尸、血洒疆场了,我从来没有怕过。我只怕……”
说到这里他闪着厉色的眼眸一黯,望着她的眸色是深不见底的幽黑一片。
“我只怕……我九死一生地留了这条命回来,你却再不理我了……”
看他瘦得脱了形的面容,望着她的一双眼眸深深地凹进去,眼里满是倦怠和忧虑,她心中不忍到了极点,转而继又生出隐隐的痛来,忙道:
“我怎么会?你此去好好保重,姨母、珍珍和我,都在家里等着你。你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要紧。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到时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她在心里说:不管以后怎么样,不管你以后娶了谁,我都敬你,爱你,一辈子都不会变。
她的眼神清澈透亮,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那轻柔的声音如同一阵细细的暖流,把他连日来的煎熬、疲惫都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万种柔肠都化成他轻轻的一句:“你等我回来。”
她微微点头道:“好。”
邵霆玉看着她低着头,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如瀑布,只在两侧耳后各用一个小小的珍珠发卡别着,露出白皙的颈项和柔美的侧脸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密密的阴影,整个人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安静。
他在心里说,此生就和你长长久久地、过这样平常的日子便好了。
不一会儿,她就将那破口处缝得平平整整了。
剪断了线头后,他抬起手,看那破口处被她缝成了一片小巧的叶子。
她用的墨绿色的线,乍一看那叶子的形状在靛蓝色的戎装袖口上并不显眼,但是细看下却分明有一片小小的叶子贴在那袖口处,他不禁问:
“这是什么叶子?”
她没想他会如此问,一时也愣了,望着他轻笑了一声道:
“这可把我难住了。我也不知道呢,你看着像什么叶子便是什么叶子吧。”
她盈盈地笑流进他心底,柔柔的抚着他的心,他也笑道:
“你喜欢桂花树,那我便当这是桂花树的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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