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静悄悄的。
除了李赟之外,就只有他的贴身大太监冯保侯于殿下。
他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知近来帝王心情不佳,自是不敢多言,也不敢多看。
那长条案上的白纸已经摊了一早上了,而他所侍奉的帝王也已经看了一早上了,冯保不知道上面所书为何,也不敢随意窥测,他能这么多年屹立于君王身边不倒,靠得可不是那一点单薄的旧时情谊,而是审时度势。
最是无情帝王家,何况还是坐在龙椅上的九武至尊,什么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能看,冯保心里很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徐冲这个天子曾经最信任的兄弟倒了,而他这个去了根的杂畜还能好好的待在帝王身边伺候着。
殿外小太监往里面张望一眼,跟他打着手势表示郑曜还在。
冯保手持拂尘让人退下,而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听到上头传来茶盏落桌的声音,他方才走过去给人沏茶,他依旧垂着眼睛不敢看长案上的白纸,直到水流声停,他方才恭敬地开口:“郑尚书还在外面候着呢。”
郑曜是户部尚书。
李赟挑眉:“还在?”
“是呢。”冯保笑道,“待了一早上了,今天太阳大,刚才奴婢出去看了眼,脸都快晒脱皮了,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尚书大人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见您不可。”
李赟闻言,嗤笑淡声:“他郑家哪件不是要紧事?”
冯保心下一惊,他自然不敢回这话。
好在李赟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随手把桌上白纸一卷放于一旁就落了话:“让他进来吧。”说完又道,“你亲自去请。”
冯保轻轻诶了一声,半点没有为难的模样躬身退了出去。
郑曜还在外面候着,今日太阳大,他头顶着烈日站了几个时辰早就汗流浃背,眼皮也一点点被汗水压着往下垂,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缓慢,倘若他不是还撑着一口气,不敢倒,恐怕早就要昏倒过去了。
眼见冯保出来。
他立刻上前朝人拱手,客气问道:“冯公公,陛下可是忙好了?”
冯保:“忙好了忙好了,实在对不住尚书大人,陛下这阵子事情太多,刚还在为折子发脾气呢,奴婢也不敢在他气头上说您的事,这才耽搁到现在。陛下知道您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还说了奴婢一顿,责怪奴婢不分轻重怠慢了您。”他说着又皱了眉,“刚奴婢不是让大人去偏殿歇息吗?瞧您这样,陛下看到可得心疼了。”
郑曜岂会不知他这话是拿来哄他的?
冯保一个去了根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今日进宫是为请罪,哪敢去置喙里面那位君王的心思?他笑笑,挺客气的,“也没等多久,何况我是来请见陛下,哪有陛下在里面处理事务,我一个做臣子的反倒在旁边享福的道理?”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几句,冯保便笑着躬身请人进去了,郑曜等他背过身又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伸手抻了抻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抬脚跟着冯保进去。
李赟此时倒不在长案后面坐着了。
而是站在西边的窗前,负手仰头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字贴,今日未有朝会,李赟也就没有穿朝服,他穿着一身明黄九龙常服,腰系革带,头戴金翼善冠,阳光透过琉璃窗落在他的身上,他负手立于其中,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犹如天神一般气势非凡,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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