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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如手如足,如昭如临


黑森森的夜幕喷涌而出,吞没了暮云,引燃了星斗,模糊了长湖一湾,震荡了灵府一片。怨只怨,此时此地,人烟尽散,余烬寂然无声,残灯静默不语;叹只叹,此方此间,唉气冲天,纵有盖世聪明,终是断了情缘。

6月1日,晚上10:10,望江市东湖区看守所,监室。

大通铺又窄又长,且硬得出奇。堕入恶途的几人,手臂挡眼,侧身窝睡在上面。何以夜间长明灯,非恍如白昼不可?其中缘由,不必问矣。不过须臾,呼声震天,随者唱喁。若论负疚之情,自是没有。

在似睡非睡的含混状态之中,程彪不自觉地拉扯被子,蒙过头顶。路昭南瞥见,立刻走过去拽开被子,确保程彪的头部和脸露在外面。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路昭南颇费谋思与程彪攀谈,不曾想,程彪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半句不肯说。

晚上11:00。不知不觉间,睡意悄然降临,路昭南开始在监室里走动,想以此来捱过一分钟比一分钟更难消磨的时间。当他溜溜达达经过傅译身边时,屁成串儿似的崩了出来,病态的酸臭味儿给原本就发堵的狭小空间又添了一份堵。

傅译侧身转头,露出一张面如死灰的脸。两个人默默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少焉,路昭南尴然一笑,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傅译也笑了笑,算是礼貌式回应。这个时间段,轮到他们两个值班。

不大工夫,闷屁再次炸响,这个屁是傅译硬挤出来的。“大哥,别往心里去,弟弟黄豆吃多了。”傅译说话时压低了声音。

路昭南先是做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略一摇头,然后快步走起来,大走特走,走个没完。估摸着屁味儿散得差不多了,他两脚才稳稳地落在地上,闭目默思。

漫长夜,难安寐。两个值班人如幽灵般低垂着脑袋,心里不约而同地琢磨如何打发时间。片刻之后,傅译率先有了主意。他凑到路昭南身边,故作殷切地轻声问道:“大哥,你因为啥进来的?”

“我比较高端。”路昭南回以轻声,同时侧过身来望着傅译,“我进来,纯粹是因为魅力太大。”

傅译嘿嘿笑道:“净扯。到底因为啥?”

路昭南轻叹一声:“女人。”音量近乎自语。

“不会吧!什么女人这么难搞?你都长成这样了,她竟然舍得报警?”说完,傅译从头到脚认真端详了路昭南一阵子,然后摆出非要一问到底的姿态,悄声道,“是不是价没谈拢啊?”

“没让女人爽,女人能不报警吗?”疤头代路昭南作了答。此人身上加戴械具,是个死刑犯。

听了他的话,醒着的零星几人发出一阵怪里怪气的笑声。

躺在厕所旁边的驼子屏息静气地谛听着,少间郁闷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他下眼睑黢黑,显然很久没睡好觉了。

“驼子,又不是你娘们儿让人睡了,你急啥呀?”有人揶揄道。

“我看不惯他糟蹋女人。”驼子稍稍提高了一点儿嗓门儿。

“看不惯有个鸟用,又不能减刑。”又一个人的声音。

“咱只关心咱哪天出去。谁家娘们儿让人睡了,跟咱有啥关系?” 另一个人眼睛睁开来又合上,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伴随着深沉而有力的呼噜声,夜谈的热情渐渐平息了下去,不久,剩下几人相继酣然入梦。就在这个时候,傅译扫来扫去的目光,在程彪身上滞留了几秒钟。这份几乎让人觉察不出来的小心思,被路昭南精准地捕捉到了。

“你看着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人。”路昭南眉心微微一皱,好奇地问,“多大的事儿,能把你给招进来?”

傅译睫毛翕动,用冷调反问道:“我要说我是故意进来的,你信吗?”

短暂的目定口呆之后,路昭南咧开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傅译跟着笑了:“开个玩笑。我也比较高端,我进来是因为……说了实话。”最后四个字的声音比刚才略略大些。

路昭南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你说了实话,就等着蹲号子吧!”又一声叹息。“你说你没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呀?”

“在警察面前好好表现,争取立功,不是应该的吗?”傅译谜一般沉默了半分多钟,接着说道,“我跟你不一样,过了12点,我就可以出去了。”

“你让屁给崩傻了吧?还有时有点儿的……就你还立功?你能立什么功?举报我放屁可够不上立功啊!”

“普陀山上,烟火之夜,谋杀亲弟弟……未遂。这么大的事,怎么够不上立功?”说到这里,傅译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放慢了讲话的速度,“有人曾亲口告诉我,那天晚上,没能烧死他弟弟,真是遗憾。”

话落未半,路昭南便深感惊疑,他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沉雷在那个不堪回溯的夜晚响彻云空。翻腾不息的黑云、如注如诉的暴雨,将路昭南的身影投映到幽暗死寂之中。

“那个傻弟弟真应该好好感谢老天爷,要不是老天爷降下暴雨,他现在哪有命当警察……”

突然一下子,听觉消散,路昭南眼睁睁看着穿不进耳朵的声音归入空洞。童稚时,他初次见到邵临,就感应到了其他人身上没有的感应力。他信任他,急于挨近他,没完没了地缠着他……

为了避免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扼死,他竭力恢复精神,想要听清楚每一个字。

很快,傅译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警察,打击犯罪打击了一辈子,临了让罪犯给打击了,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这番话,话里话外透着诡秘。路昭南想问个确切,可不知怎么,喉咙里好像堵上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

渐渐地,思绪开始往视线不及的地方延伸,一直延伸到智力所及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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