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姐时婉晴死的那晚,她们见过面。大姐半夜派了人来请她过去一趟,说是姐妹俩好久不见,想叙叙话。
姐妹俩见了一面后,她就走了。她没想到,那次见面成了永别。
当时大姐神情特别忧伤,“我言儿跟我说,人读了圣贤书,就会生出羞耻之心。婉珍,我现在就感觉特别羞耻……”
时婉珍那时候体会不到大姐那份“羞耻”之心,可现在面对儿女尖酸刻薄攻于算计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羞耻。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怎就如此世故失了初心?
她沉了眉眼,轻声道,“仕儿,莹儿,你们回宋家去吧。你们是宋家的子孙,理该在宋家长大。你们二叔祖和二叔祖母安排什么院子,你们就住什么院子。今时不同往日……”
“说那么多废话做甚?”宋瑞仕又一个斜眼刀杀过来,“母亲的意思是,不打算管我们兄妹了?”
时婉珍面对儿子的逼问万般难堪,“我是你们的母亲,不会不管。”她猛地狠狠下了决心,“你们等一下。”
她转身重新跨进了侯府。
宋瑞仕和宋欣莹互视一眼,都觉得母亲又进去求人了。他们自从来了侯府,就没想过要回宋家。
侯府可是花大价钱刚修缮过,且里头主子不多。他们进去就是主子,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瑞仕早就盯上云起书院。在他们那个圈子,云起书院名声非常响亮。大家都知道那是宋瑞仕家亲戚的族学,很是羡慕。
还有人说,要通过宋瑞仕从云起书院的学子里挑府卫,让他帮忙牵线搭桥。
宋瑞仕都是一口答应的,说云起书院是他表哥表姐办的,也就相当于是他的。
当然,这些都是他四姑母宋平妍跟他灌输的想法。宋平妍总结说,只要是侯府的东西,就相当于是他宋瑞仕的东西。
宋平妍早前还说,不要对时婉珍太亲热,也暂时不要喊“母亲”。“母亲”这个称呼,要留到关键时刻再喊,才能起到好的效果。
显然,刚才就是“关键时刻”。
宋欣莹也在四姑母的撺掇下,开始做起了公主梦。她觉得表姐能封海晏公主,她也可以封个什么公主,就等着皇上封赏了。
现在父亲和四姑母都下狱了,他们却安然无恙,这说明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趁着这个契机,他们必须入侯府。
两兄妹正打着算盘,就见一辆马车从侧门那头缓缓行来。
马车帘幔撩开,时婉珍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来,声音也沙哑着,“仕儿,莹儿,上马车。”
兄妹俩面面相觑,磨蹭了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待他们坐好,马儿立刻跑起来,跑得离侯府越来越远。
时婉珍靠着车壁,深深闭了眼。
累了,一个字都不想说。
但不说还不行,因为女儿问话了,“母亲,咱们这是去哪儿?”
时婉珍疲惫地睁开眼睛,“早年我那嫁妆里头,有一个小宅子。当时你们外祖母在那里买了两个宅子,一个给了你们大姨母,一个给了我。宅子虽小,但能遮风挡雨。以后,母亲会撑起这个家。”
这是她唯一没卖掉的嫁妆,因为当时母亲担心她们没有后路,宅子虽然给她们,但房契没给。
还好没给,否则也没了。
后来母亲死后,魏采菱接管侯府整理财产的时候,才把这房契交到她手里。
时婉珍想通了,总靠着侯府不是事儿。
现在她也不是什么矜贵嫡女,不过是一个被遣散且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
她若不支棱起来,就没人可管束这两个儿女了。
时婉珍下了决心,要把儿女重新拧回正道。
不知不觉,便威严起来,“你们也不必想着沾侯府的光,我都沾不上,你们姓宋,就更不用想了。”
宋瑞仕听得脸都黑了,“母亲,你傻了吧。是不是表嫂把你赶出来的?我找她理论去!大不了一把火把侯府烧了,谁也别想住!”
时婉珍听得心头眉头都同时一跳,目色便凌厉起来,“仕儿,你在说什么?离开侯府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表嫂没有关系。临行时,你表嫂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呲!母亲,你是叫花子吗?你就这么贱吗?人家给你五十两,你就乐开花!四姑母说得对,你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啪!”
时婉珍一个耳光打在宋瑞仕脸上,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谁教你跟母亲这般说话?啊!我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你下来的母亲!四姑母!四姑母!你难道不知道是你四姑母把你们害成这样?”
宋瑞仕被打了一耳光,也不恼,只斜眼看她,“那你别生啊!我求你生我出来的吗?最讨厌你把十月怀胎挂在嘴上!过个生辰,你还要抢功,说什么我的生辰就是你的受难日。”
时婉珍听了儿子的话,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针戳进她的四肢百骸,手指尖尖都发麻发疼。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东西!
她强忍着泪意,也强忍着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痛,“我生你的时候,差点死了。这是事实。要不是你们外祖母找的接生婆手法好,你也死在我肚子里了。生你的那日,你父亲就纳了春姨娘。靠你们宋家,靠不住!”
宋欣莹见母亲和哥哥都言辞激动,忙打岔,问了个问题,“母亲,你离开侯府,准备拿什么养我们?”
时婉珍显然是想好了的,认真道,“你和仕儿都入学念书,仕儿去考科举,你学手艺,我做绣娘养活你们。”
宋欣莹几乎尖叫起来,少女音又尖又利,“你做绣娘养我们?你是要把我们的脸面丢尽吗?等父亲回来,看他打不打得死你!”
时婉珍的手又痒又麻了,抬起手就朝宋欣莹的脸上挥过去。
打在女儿脸上,疼在母亲心上。
可不打不行,听不得听不得!
女儿才九岁多,怎的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错了!她错了!她言传身教,把女儿教成了这副鬼样子。
她把头埋进手心之中,眼泪流了一手,“你们一个个的,这丢人,那丢人!你们知道吗?没有骨气,朝人伸手才是最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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