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顾君儿
在她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朱砂符，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素灵道长为我画的符”，她苦笑着，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在靠近她下丹田的位置，贴着一块羊脂玉环。
“这玉符也是素玲道长给我贴上的”，她看着我，“她说有这些在，你就看不出我怀孕，她说让我骗你去南京，说只有你能救我。可是我不想骗你，我在飞机上就想清楚了，见你一面我就走，我是中国人，死了也要落叶归根。如果能把寿命还给你最好，如果不能，那我就只能带着遗憾先走一步了......”
她口中的素灵道长，就是当初那个女道士，道家改名不改姓，她的全名叫韩素灵。
我没说话，默默的给她系好衣服，接着将她抱进了怀里。
“哥哥，我知道你早就不爱我了”，她含泪而笑，“不过哥哥，我爱你，一直也没变过。十年前，我太懦弱，我没有林晓那样的勇气，我活该受这个报应。哥哥，谢谢你原谅我，我今天很开心，因为你又主动抱我了。顾君儿此生再无眷恋，我可以安心的走了......”
我眼睛湿润了，“君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什么都不用说，这是我自作自受”，她欣慰的看着我，“哥哥，谢谢你......”
我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问她，“当初我听见你哥和你说，这一切都是素灵道长的神机妙算，这个韩素灵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续命？”
“给我续命当然是主要的原因，但不全是。”
“还有什么？”“你真想知道？”“当然！”
她平静了一下，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看我，“就这样说么？”我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回到客厅坐下，“你说吧。”
“按说我不该说这些，可是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了”，她无奈的一笑，问我，“哥哥，二十二年前，爷爷是不是离家出去闭关清修过一段时间？”
我一皱眉，“二十二年前？”
“对！”她看着我，“就是二十二年前，那年你十三岁。”
我回忆了一下，的确，那年我上初一，放暑假前，爷爷离开家去了陕西，过了三个多月才回来。我问过爷爷去干什么，他说是去看一个朋友，别的什么也没说。
“爷爷是出去过，大概三个多月吧”，我问她，“怎么了？”
“你知道爷爷去哪了么？”
“说是去陕西会朋友，别的没细说。”
她淡淡一笑，“爷爷不是去会朋友，他去了华山，在那里闭关了三个月。”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的？”“是素灵道长告诉我爸爸的”，她说，“素灵道长出身于楼观符鼎天一门，你出身于紫霞宫六合门，你们都是西昆仑的法脉，我说的没错吧？”关于我们吴家的传承，我从来没跟顾家人提过，她现在竟然能这么清晰的说出我的出身，这一定是韩素灵说的了。
“你说的没错，可这跟我爷爷有关系么？”
“当然有”，她看着我，“爷爷在华山闭关之前，去见了一位女道士，那个女道士就是素灵道长的师父。素灵道长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爷爷是六合门嫡传，而六合门掌握着紫霞宫最绝密的秘术——逆天转命。她听了之后，就动了心思，于是几天之后，她去了爷爷闭关的地方，在门外跪着求爷爷收她为徒，传授她六合门密法。”
“后来呢？”我问。
“爷爷没理她，无论她怎么求，爷爷始终没说话”，她说，“素灵道长不甘心，于是在爷爷门外跪了七天七夜。她想，爷爷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被她打动了吧？可事实让她失望了，爷爷始终就没理会她，更别说开门了。七天之后，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走了。可是回到道观里，她师父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的生气，于是就打了她一顿，把她逐出了师门。”
我点点头，“背师投门，这是道门大忌，她师父那么做并不过分。她是爷爷朋友的弟子，爷爷不见她，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那之后，素灵道长就恨死爷爷了”，她叹气，“其实那时候想杀你的不是我爸和我哥哥，而是她。爸爸当初请她来给我看病，她说她治不了我，但是她知道一个人，或许可以救我。我爸爸赶紧问她这个人是谁，她说她可以告诉我爸爸，但是接下来怎么做，必须听她的。”
她自嘲的一笑，“后来，你就来了，你救了我，但你却总说救不了我。素灵道长于是就让我接近你，她说你很善良，多和你相处，你就会因为心软而救我。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为我续命的代价竟然这么大，因为按她的说法，只要你愿意，六合门的秘术可以很轻松的救活一个人。我这个人没有自己的主见，她的话先入为主，所以我就听她的了。可是不久之后，我真的爱上你了，我就跟自己说，哥哥救了我，我就嫁给哥哥，给你生孩子，陪你一辈子。可是我真没想到代价是这么大，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我想说都没法说了......”
她苦涩的一笑，“再后来，你听见了我和哥哥的谈话，我知道我那些话特别伤你，可我当时想的是，我必须顺着他说，因为我已经答应他们嫁给丹尼尔了，如果我表现出来对你恋恋不舍，我怕他们对你......”
她无奈的看着我，“哥哥，我现在说这些，你还能信我么？”
我沉思片刻，看着她，“你的意思，你哥哥他们想除掉我，是韩素灵的意思？”“素灵道长说，如果你活着，知道我嫁给了别人，你一定会报复顾家”，她看着我，“因为凭你的本事，想让顾家灭门并不难，就算我远离中国，你想杀我，也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她说你既然能把命续给我，就有办法把命夺回去，所以留着你始终是个祸患。”
我嘴角一笑，“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到哪一步了？”“我是第二次完成之后才知道的，按时间来说，应该就是在那前后”，她说，“本来我爸爸没告诉我，但是我不答应和丹尼尔的婚事，他为了逼我，这才跟我说了实话。我最后答应嫁给丹尼尔，条件就是他们不许伤害你。”
她沉默了一会，低下头，“他们答应了，可是他们没做到......那天你突然冲进来，我哥怕你对我不利，所以才对你下了杀手......”我懂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韩素灵在幕后搞鬼......”她抬起头，看着我，“这一次，她给我身上用了符，说藏住我的气息，你就看不出来我的情况。她说你恨死我了，如果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你只会幸灾乐祸，根本不可能救我。所以她让我骗你，把你骗去南京，然后找机会跟你......”
她尴尬的看我一眼，“她说只有让你觉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才会为了孩子而救我......”
我冷冷一笑，“那她还在你身上画符？一脱衣服，那不就穿帮了？”
“这符已经画了快半个月了，每天都画”，她红着脸说，“她说今晚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早上，我洗完澡之后，身上就没有痕迹了，但是一个月内，你是看不出我怀孕来的......”
我一愣，竟然有点佩服韩素灵了，“她想的倒是周到......也对，爷爷跟我说过，楼观一脉的秘术善于变幻气场，看来韩素灵也是得了真传的了......”
她尴尬的看着我，满脸羞愧，“哥哥，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对我坦诚，我很开心”，我顿了顿，“不过你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挺棘手的。”
“我知道”，她轻轻一笑，“你已经救了我一次了，我挺知足了。我已经多活了十年，不贪心了，这一次，我要笑着面对自己的宿命。”
“容我想想......”
我拿起刚才没抽完的雪茄，打火点着了，轻轻吸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顾君儿平静的看着我，神情虽然很释然，但是她的眼睛里还是难以掩饰的露出了一丝期待和渴望。
良久之后，我使劲抽了口雪茄，问她，“你爸爸和你哥哥在哪？”
“他们都在南京家里”，她说，“我和丹尼尔虽然离婚了，可是顾家已经在美国站稳了脚跟，所以你放心，他们不会再为难你了。”
“你怀孕的事，他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我妈妈这段时间每天以泪洗面”，她苦笑，“我爸爸受了这个刺激，也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我明天一早回去就去看他。”
“既然他们知道了，那他们不准备给你讨还公道？”我问。
她摇头，“丹尼尔在美国的背景很深厚，势力很大。我们是和平分手，虽然他那么对我，可是我爸爸和我哥不敢得罪他，这件事只能忍了。”
我不屑的一笑，“是啊，硬茬子不好惹，不像我，软柿子一枚，谁都可以踩几脚。”
她低下头，“别这么说......”“你爸爸得的，是肺癌吧？”我问她。
她点点头，“是，你离开顾家的第二年他就查出来了，这些年一直靠美国的特效抗癌药支撑着，所以控制的还不错。这次他一激动，情况突然失控了，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只能是靠药物尽量维持生命，多拖一天算一天了。”
“你哥呢？”
“他还好，一切正常”，她说，“这些年，生意是越来越好，只是我嫂子一连怀了三胎，都是腹死胎中。他也问过灵素道长这是为什么？灵素道长说，顾家的风水是你一手调的，当初没给你相应的报酬，所以这运气虽然好，却并不稳定。她说当初我哥没杀你，留你活下来了，所以这风水一定程度上开始反噬顾家了，所以我爸爸才得了肺癌，我哥哥也没有孩子......”
我冷笑，“我都混成这样了，她还鼓动你爸爸和你哥来杀我？”
她摇头，“你误会了，我哥的确想过来杀你，可是素灵道长说，当时放你走了，现在就不能再杀你了，不然顾家会有灭门之危。再加上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对我哥说，如果哥哥有事，那就别怪我大义灭亲。我哥因为顾虑这些，这才没敢动你。”
“这么说，我能活到现在，真是多亏了你了”，我不无自嘲的说。
她苦笑，“哥哥，你就别挖苦我了。”
“我没挖苦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拉住她的手，冲她一笑，“君儿，希望你理解，当初你爸爸和你哥把事做得太绝了，我不能再管顾家的事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默默的低下头，虽然强忍着，但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冷场了几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擦擦眼泪，抬起头冲我一笑，“没事的哥哥，我懂。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休息吧。”
我站起来，“那我就不送你下楼了。”
她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嗯，不用了。”
我把她送到门口，她看了我一眼，出门走了。
我随即关上了门，靠在门上使劲吸了口雪茄。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我看了看腕表，已经是一点多了。
我知道，她会回来的。
果然，又过了一分钟左右，电梯门开了。
她犹豫了一下，来到我门外，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再次进入了停滞状态。
门外面，她在犹豫。
门里面，我在等待。
终于，她鼓起勇气，轻轻敲了几下门。
我没动，又抽了口雪茄。
她又敲了几下。
我还是没动。
顾君儿无奈的一笑，第三次敲门。
我依然没开门。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擦擦眼泪，冲着门一笑，“哥哥，保重，我走了......”
她转身向电梯走去。
我转身打开了门，“君儿！”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紧紧的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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