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整个正堂都鸦雀无声。
余二爷他们今日来之前都想着把大小姐要查账这事应付过去,这才请了老夫人出马对林氏试压,让她们母女几人守着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别伸手账房和生意事。
哪知道大小姐只是拿查账的事开个头,后面还有更大的主意在等着他们。
这进一步是坑,退一步是更大的坑。
真真是进退不得。
一时间,几人都傻眼了。
“你要代行家主之责?”余二爷看着眼前朱颜玉貌的大侄女,一时间越发警惕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余家虽说只是商贾,不像那些百年世家规矩繁杂,却也从来没有女子代行家主的先例。”
余四爷被她这话惊得半天没回神,听到余二爷这话才猛然惊醒,情绪激动道:“你一个小姑娘要在余家当家做主?你怎么想的,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们余家就是整个黎州城的笑柄!”
余笙神色淡淡,反问道:“昨日黎阳侯府的徐六带着一帮豪奴上门,欲强娶我四妹做妾,两位叔叔明明都在余园却都不肯出面,那时怎么不担心余家会变成整个黎州城的笑柄?”
余四爷被她噎得脸红脖子粗,一下子没法反驳,越发恼羞成怒,起身骂道:“那我也是为了余家着想!余笙,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庶女得罪侯府,陷全家于水火,跟你爹一样拎不清!你糊涂啊!”
余二爷惺惺作态道:“这黎州是黎阳侯的地盘,就算镇国公世子专程赶来为余家主持公道,余家眼下能得以保全,那以后呢?”
“世子爷过不了多久就要赶回北州,等他走了,黎阳侯府跟余家秋后算账,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余二爷知道不能跟余笙来硬的,便多费唇舌,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余二夫人和余四夫人也有许多话要说。
他们到现在也还是觉得为了余萱那么个小小庶女,得罪侯府这事做得实在不应当。
当即搬出老夫人、林氏等人来当说辞,说让余笙要多为长辈想想,莫要因小失大。
余二爷跟她们配合的挺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小姐年纪轻,难免意气用事,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得不为你、为替整个余家考虑。”
一旁的余晴忍不住想开口替长姐说话,被林氏拉住手制止了。
堂上众人吵吵囔囔,各自说着自以为十分有理的话,余笙端起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茶。
仿佛她只是看戏人,不紧不慢地问:“几位叔婶说完了吗?”
几位叔婶听到这话,面色都有些僵硬。
没人应声,余笙就当他们都默认已经说完了。
她放下茶盏,面朝张氏说道:“那请几位安静片刻,我有两句话要同祖母说。”
张氏看了看儿子媳妇们说话夹枪带棒,恨不得把屋顶都掀了,再看长孙女从容不迫,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一下子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老头子在的时候,就总说老二老四不成器,加在一起都不如老大顶用。
如今到了余笙这里,都隔了一辈的,怎的这当叔叔婶婶的还不如侄女有气度?
难道真的是如同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说的一般——继室生的儿女就是不如原配生的有出息?
老夫人心里酸得很,面上却还藏得住,颇是和蔼地问:“笙儿要说什么?”
余笙温声问道:“祖母可还记得,几位叔婶是怎么住进余园来的?”
张氏微微一顿。
余二爷他们几个则是神色各异。
林氏抿了抿唇,余晴和余婉则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长姐。
当年余老太爷故去时,余笙八岁,几个弟妹也已经能记事了。
余家几兄弟分家,因着张氏这个继母的缘故,余父这个长子分到的家当反倒是最薄的。
不过余父为人宽厚,经商有道,很快就挣出了一份家业,远比老太爷在时还要富贵。
而余二爷一心想当官,拿所有家底去结交权贵,也没混出个名堂来。
余四爷没事就爱赌两把,一家子坐吃山空。
两兄弟日子越发不好过,就让老夫人求到了余父这里,又是认错又是谈亲情的,这才携家带口地住进余园,跟着余父做生意,成了管事的。
张氏这才想起自己先前为了儿子媳妇们舔着脸来跟继子哭的场景,一时间还有点臊得慌,“记得……我还没老糊涂,自然是记得的。”
余笙徐徐道:“祖母记得就好。”
她就是要提醒老夫人:就两位叔叔这样的,余家真让他们当家做主,不出三年必定败落。
这次他们可没有第二个亲大哥可以哭求依附了。
余笙缓缓道:“我爹爹常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应当只记得亲人待你的好,千万别去细想不好之处。”
“老大的性子是顶好的。”张氏止不住地点头赞许余父。
余笙又道:“我爹爹还说,富贵荣华谁都想要,但要记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次老夫人不接话了。
堂内其他人也没出声。
余笙说着,目光扫过几位叔婶,神色瞬间凌厉了起来,“趋吉避害,攀炎附势本是人之常情,但生而为人,当有底线。”
几个叔婶闻言都有点没脸。
虽然大小姐没有指名道姓地训诫赶人,但这两句话就跟戳着他们的脊梁骨似的。
而且因为不是专门说哪一个人,这时候要是谁开口反驳都跟对号入座似的。
余笙不再给几个叔婶乱插话的机会,起身道:“我说话直接,还望不要见怪,今日刚好祖母、母亲还有几个叔婶都在,索性就把话都说个清楚明白,免得日后家里再出什么乱子。”
她趁热打铁,不容置喙道:“我说要代行家主之责,自当承继爹爹之风,悉心奉养祖母,护好至亲之人,振兴家业、光耀门庭!”
此刻,暖阳高照,阳光穿过门窗照亮整个大堂。
余笙神站在暖光里,情坚定无比,“今日的余家须得仰仗他人才能跟黎阳侯府论对错,来日必然不会再如此任人轻贱!”
余晴和余婉都没想过女子还能这样活,被长姐的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余二爷几人心道不好,这个大小姐不止主意大,还有能耐得很,要是往后真让她当家做主,那他们哪还有好日子过?
两对夫妇各自对视了一眼,立马开始想法子,张口就想驳她。
余笙却看向张氏,温声问道:“祖母,你可信我?”
张氏怎么回答这话,几乎决定了她以后能过什么的日子。
老夫人犹豫着没开口。
“母亲——”
“母亲!”
余二爷和余四爷先异口同声地喊了娘。
两人走到张氏身边,一左一右地站定,小声说:“小姑娘家家的,巧舌如簧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母亲可不能轻信啊。”
“大哥伤得那么重,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总得有人管,有我们这做叔叔的,总不能让余笙一个小丫头当家做主……”
“你俩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呢?”张氏听到这里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两个儿子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老夫人走到余笙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祖母信你。”
先前老大的生意刚有气色的时候,逢人就说他家女儿鸿运当头,但凡她说能做的生意他去做都大赚了一笔,当时张氏听了只觉得这当爹的为了给女儿博个好名声,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看来,余笙不仅运气好,还是个有本事的。
而且老大已经醒了,迟早会养好身体接掌余家的,没有必要为了这一年半载的当家权跟余笙撕破脸。
就眼下的情形看来,相比起两个已经败过一次家儿子,显然是余笙当家更靠谱点。
余笙从张氏的眼神里读懂了大半情绪,眼角微挑,颔首道:“多谢祖母信重。”
余二爷等人见状,简直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老夫人明明是他们请来的壮大声势的,怎么现在反倒站到余笙那边去了?
张氏却不理会他们,还借机跟余笙祖孙情深起来了,“这余园,乃至整个余家都是你爹自己挣来的家业,他病了,本该你五弟继承家业,可他还小得读书,你母亲又是个体弱的,这家里的事自然该由你这个大小姐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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