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船阵的一道道船肋之间,河水正飞快地奔流而去。
整个假山船阵,都处在狂泄的激流当中!
一霎时,几根石柱同时接触到了假山底部……假山成功就位!
站在木坝上,刚刚断开船闸的那几十名应奉局军士见状,正要发出大声欢呼……
他们却突然听到,巨大的假山和石柱接触的位置,传来了石头挪动的“轰轰”巨响。
这嘎嘣嘣的沉重响声,就像是他们头顶的天庭上,推开了一座巨大的石门!
紧接着神运昭功石船阵的周围,传来了固定假山位置的缆绳,逐一崩断的声音。
那些被巨大力量扯断的缆绳,就像断掉的琴弦一般在风中狂舞,发出了凄厉的呼啸!
应奉局军士绝望地看到……假山正在水流的作用下,一点一点挪动着它巨大的身躯!
它……动了!
由于泄洪太快,承载着神运昭功石的假山船阵,在激流的冲击下失去了控制,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泄洪的方向移去!
“完了……完了!”
这一刻,众人的心中,同时响起了这句话!
从假山附近第三层木坝上面的军士,到最底下一层的王正心,还有木坝下的民夫工匠、军士官员万余人!
他们全都看到了假山正缓缓地移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面如土色!
更别提长青阁上的朱勔了,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死人般的苍白。
倚翠楼上的大宋天子,满眼都是难言的恐惧!
在枣瓦子对面,整条街上的数万汴京百姓,不知多少人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吸气声犹如暴风掠过。
就这样,所有人看着神运昭功石,就像一个接天立地的高大巨人,向自己缓缓走来!
忽然……钟声响起!
那是午时的钟声,响过之后意味着吉时已过。
在这一刻,那座大假山原本应该四平八稳,被放置在山顶上。
可是它,下来了……
下来了!
……
这一刻,所有三层木坝上的军士民夫,都像蚂蚁般飞快逃窜!
他们都看到那座大假山,正被河水冲击而下,一旦失去了石柱和缆绳的束缚,它移动的速度开始越来越快!
眼看着它巨大的身躯,山呼海啸而来,重重撞上了船闸的边缘!
随着一声巨响,假山下的半面船阵,顷刻间粉身碎骨,船闸的侧面也被撞出了一个更大的缺口。
那座假山缓缓倾倒,如黑云压顶,呼啸着扑面砸来!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这块号称汇聚天地之精华的神运昭功石,轰然倾倒下去。然后并没有停止移动,而是在坡度和水流的作用下,开始滚动……
这个数十万斤重的大家伙,在水上溅起了巨大的水浪,正在疯狂地翻腾横滚!
第二层木坝在泄洪的冲击之下,又遭遇了假山激起的涟漪,顷刻间土崩瓦解!
洪水从第三层冲向第二层,又从第二层木坝的豁口,向着第一层奔涌而去!
眼看着一场末日天劫般的景象,正在雄壮瑰丽地展开,所有人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天河引工地中,木坝上跳下来的民夫、工匠、军士、正在疯狂的四散奔逃。
可是等他们汇入了最下层的万人大队之后,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泄洪的位置就在他们头顶,这些人首当其冲,可是他们能跑到哪儿去?又怎么可能跑得过汹涌而来的洪峰?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片刻之后,眼前的三层木坝就会被撕碎。
洪水来时江河俱下,哪里还有生还之理?
跑有什么用?你能跑得过洪峰吗?
此刻木坝下的万余人,都彻底沦陷在绝望之中。
他们只能眼睁睁等着,那死神般的巨大洪峰迎面而来,再从自己的头顶上掠过。
可是就在这一刻,却有一个人浑身颤抖着,满脸流淌者泪痕,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那是王正心,手里还端着一只锋利的大斧!
“我有办法……有办法!”
王正心指着木坝东边,朝向景龙江的方向大声喊道:
“砍断那边牵拉木坝的竹缆,那一片坝墙就成了最弱的地方,水会顺着那边冲垮的堤坝涌出去!”
“我十二岁就在工匠营,是师父和叔叔伯伯们养我到大……他们就是我的爹娘,不能全死了!我死了,也不能让工匠营全死了!”
“爹啊!你们都是我爹!”
当王正心喊到这里,他猛然回头,“扑通”一下,朝着那数千民夫和工匠跪了下来!
“五十个人!我就要五十个人就行!咱们死了大家就能活!”
“求求你们!跟我来五十个人……以后我世世代代,给你们当牛做马!”
王正心说到这里,向着那些工匠民夫,重重的一连串响头磕在地上,砸得土地“咚咚”作响!
“来啊!来啊!我一个人砍不了这么多缆绳……爹啊!求求你们啦!”
只见独头蒜急得心血翻涌,头磕得两眼昏花。
可是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眼前这成千上万人,只是满脸恐惧,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走!
王正心大声哭嚎着,只好奋力跃起。
他一个人举着那把大斧,向着东边的木坝,狂奔而去!
在这一路上,他接连摔了两个大跟头,却还是拼命爬起来。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量多地砍断那些竹缆,哪怕砍断一两根也行!
水会顺着木坝最弱的地方冲出去,或许他能救下所有人的命!
可是王正心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正有一个个身影,无声无息从民夫和工匠的人群里,越众而出!
他们手里提着斧头,一声不吭地随着王正心向前狂奔。
三个五个、十个八个、最后赫然有数百身影,随着他狂奔而去!
这些工匠都清楚,自己必死无疑。
那拉住坝墙的每一根巨大竹缆,都是穿过一丈厚的坝墙之后,绑在粗大的横木中段,用这根横过来的木头,加固丈余长一段木坝的。
这是第三层,他们前面最后一层木坝,洪峰正在它后面,以疯狂的速度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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