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睡醒时,已是辰时。
外界虽已天亮,但这集秀营因位于地底,依然不见半分日光,多数是漆黑一片,只能用烛火照明。
而今她坐在床上,被褥堆在腰腹以下,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桌子上点燃了一支蜡烛,那蜡烛似乎是刚换的,似乎是有人担心她怕黑,
其实她胆子很大,也没那份畏惧,不会只因置身黑暗便惶惶难安,可那人依然会为此着想,兴许她怕黑,万一她怕黑,万一她苏醒之际一室的漆黑,万一她因此而心中不适……
她此刻突然想到江孤昀,江孤昀似乎也是这么个性子,很爱操心,所谓面面俱到,其实是一种心细如尘。
又不禁想起昨夜,想起江虞羲,那人曾拦着她的腰,将手放于她后颈,仿佛在安抚一只伤痕累累的疲倦幼猫,当时曾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难免多想了几分,但也不过片刻,眼底便又再度恢复了清明。
“……六儿,妻主起来了吗?”
“……怎么还没醒?”
“……大哥似乎想亲手下厨?”
“……说起来大哥手艺是真好!二哥手艺也好,但有些菜做得不如大哥入味,大哥做的东西最好吃!”
“……对了,你说我往后要不要也学着下厨?其实我要是烤山珍野味的话也挺好吃的,不如回头我多抓几只山鸡?我也想让妻主尝尝我的手艺……”
小六儿江雪翎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四哥,突然有点纳闷,从前对外阴鸷冷笑一脸邪佞的四哥怎么就变得跟个话痨似的?
莫不是因为妻主吗?三句不离妻主,
江雪翎轻叹一声,旋即扯了扯四哥的臂弯,他小声提醒:“你小声一点,”
“大哥说了,妻主昨日深夜才睡,她这阵子一直没休息好,让她多睡睡,别把她吵醒。”
“?”
“!”
江斯蘅一瞪眼,然后猛地一把捂住嘴,拼命地直点头,表示他听见了,明白了,他闭嘴不吵了。
但此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出,“你们两个一宿没睡?”
言卿打眼一瞧,就见这哥俩精神还行,但六儿那神色难免疲倦了些,
江斯蘅惊喜地看过来,一看见妻主就双眼直发亮,“我睡了,天亮之前我抽空睡了一个时辰,不过六儿好像一直没睡。”
言卿看向江雪翎,而少年则是浅浅一笑,“还好,等下用完早膳,若没其他事,那我再去休息一下。”
言卿轻点一下头,
之后像往常一样,六儿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想围着言卿团团转,想去打水服侍她洗脸,但他四哥一把将他挤开了。
“你熬了一整夜,还是赶紧歇歇吧,这些事我来就行,我来就好!”
眼睁睁看他四哥风风火火地跑走,江雪翎:“……”
突然觉得他四哥假公济私,
或许是真的有点心疼他,但恐怕更多的是想在妻主面前献殷勤?
六儿有些无语,但转念一想,又弯眸浅笑地看向妻主这边,“您感觉如何?昨夜休息得可好?”
言卿轻点一下头,“感觉舒服多了,没那么疲倦了。”
江雪翎又弯了弯唇,又不禁瞧了她许久,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地问:“雪翎想唐突一回,可以么?”
言卿:“?”
一怔,
而没等她回答,少年已来到她面前,并徐徐抬起手,轻碰她唇角,然后将她唇角轻轻往上推高了几分,
“大哥已经回来了,一切有他在,妻主也可以放松一些,大哥一定能帮上您许多,”
您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就算偶尔笑起来,眼底也总是那么的愁绪深深,
而他有看在眼里,所以想为她分忧,昨夜几乎抚琴一整夜,便也是因此而来,
甚至起初是为了寻出慕婉清,可后来他抱着那把古琴来到妻主的房间外,想让妻主睡得踏实些,可谁知琴音一出太过轻柔,倒是四哥在一旁坐着坐着,听着听着就困得眼皮直打架,
江雪翎又轻笑一声,“别把您自己绷得太紧,忧思过重郁气伤身,”
“虽然雪翎不懂医术,在这方面不及五哥,但至少这个道理我明白。”
“以及,您其实,从不是单打独斗。”
大哥在,他们这些人也在,他们想要一直陪着她,也愿意一直陪着她,
全看她如何,全看她是否愿意接受往后余生这份漫漫长路的陪伴。
而言卿愕然了许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这时江斯蘅捧着一盆热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江雪翎也顺势后退了一步,
可言卿还在愣着,
“咋了?你俩干啥呢?”
“你俩怎么了?”
江斯蘅狐疑地看了他俩好半晌,
六儿刚刚背对他这边,刚刚好像跟妻主挨得很近?六儿碰妻主了?
他俩到底说啥了?到底干啥了?
而言卿则是怔着,徐徐回过神,才轻碰一下自己的唇角,
温柔,
似水一样的少年,如春风微拂,江小六最近好像真的变了许多,
在她不知不觉时,便已悄然蜕变着,而今这份蜕变如同她这个信香,仿佛还在持续,还在继续,
言卿又深吸口气,他们这些人的神色,容貌,平日的相处,点点滴滴,以此从心中掠过,忽而又像是聚集在一起,
分开来看,那分量并不是很重,可六个人加在一起,陡然令她心中兴起许多难言的感受,仿佛心底也因此而掀起一些明显的涟漪,
…
许久,
言卿洗漱之后,便问起了慕婉清以及集秀营如今的现状,
一整个晚上过去了,这集秀营看似依然老样子,但其实变化也挺大,
就好比几人昨日来集秀营时,最初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但如今那些惨叫几乎已绝迹,
江雪翎轻声说:“昨夜发现了慕婉清的行踪,三哥已经暗中追上去了,不过三哥尚未归来,估计还在盯着慕婉清那边。”
言卿心中一紧,“可慕婉清那个信香……”
江雪翎轻轻摇头,“您也不必太过忧虑,”
“三哥是以有心算无心,家中除了大哥,便要属三哥耳力最好,信香所波及的地方,远不如声音所传播的范围,他只需远远跟着不靠近,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言卿:“……”
她长吁口气,才轻点一下头,
此时江虞羲也已朝他们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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