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概是数月之前,又是一个深夜,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夜莺突然一脸苍白地过来找他。
“我似乎,似乎是不小心中了招,十九叔医术出群,能否帮我瞧瞧?”
当时她已经发现她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也是那一夜廖艳辉发现她被人种下了蛊毒。
一寸灰,无解的一寸灰,
除非能寻来南疆圣物才可化解。
就这么廖艳辉连夜出发,只留下一张字条自称在外云游,他夜家嫡系就只剩下夜莺一人,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住夜莺,他也为此在外奔波了数月之久。
可夜莺心里却明白,且不提那南疆圣物是否能拿得回来,单说这山遥路远,幽州这不毛之地与南疆相距甚远,单这一来一回就得耽搁不少时间。
恐怕来不及,恐怕赶不上,他们两个全都心知肚明。
只是廖艳辉不想就那么放弃,心里存着几分侥幸,如果呢?万一呢?
万一能赶上,万一来得及呢?
可如今他回来了,却发现那本该带走一条命的一寸灰,不见了。
这依然是夜莺,可夜莺这信香也出了问题。
不再是夜家祖上传承下来的烈火信香,甚至与夜莺生母的信香也完全不同。
那份冰冷,浩然,那样凛冽的冷香,一往无前,无坚不摧,他听都没听过,更是见都没见过,太过陌生的存在。
“莺儿……”
廖艳辉突然踉跄一下,他似是有些头晕。扶了扶额,而后又重新看向床榻上的言卿,
但那神色却是渐渐的变了,担忧少了,淡漠多了,也没了之前那份心急如焚。
许久,
他才又突然沙哑低语,
“天不佑夜家。”
“到底还是,天不佑夜家。”
…
门外,
江家几人正翘首以盼。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心烦意乱,也有人来回踱步,满面焦急。
“已经一刻钟了,怎么廖先生还没出来?”
“之前听人说,每当妻主娘子觉醒信香时,身边必须有夫侍陪同。”
“那《夫律》上的第一页第一篇,写的就是这个,信香这事儿含糊不得,夫侍必须在场。”
“可为何廖先生要把咱们几个撵出来?”
江斯蘅本就不是多稳重的性子,如今已经急得红透了双眼,他二哥三哥还算比较能沉得住气,而六儿则是攥了攥手心,虽未诉出口,但眼底眉间满是深深的忧虑。
此刻,江孤昀正心不在焉,他不断地回想着。
想起之前在山下遇见那位廖先生,廖先生许是太过震惊,当时脱口而出一寸灰,还有妻主身上那一冷一热,一冰一火,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信香。
突然他眉心轻跳,
“老三!”
伴随着一声厉喝,他眉眼也随之一沉。而一旁的江雲庭瞳孔一缩,一看二哥脸色便心中一紧,他赶忙上来,“砰!”
抡起了手臂便是凶猛一拳,他暴力地破门而入。
江斯蘅和江雪翎也全是愣住了一下,但没等二人多想,就看见室内那张竹编长榻旁,那廖先生一袭青衣,手中却握着一把利刃。
“你在做什么!!”江斯蘅突然怒吼出声,他二话不说直奔廖艳辉。
而廖艳辉神色一怔,他回过头来,神色淡漠之中,也好似带着几分讥讽。
“你们几个……”
他沉吟着,似乎想问,想说,他们是否知晓?
而这件事情,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廖艳辉这一生不信鬼神,这人世如此疾苦,若当真这人世有鬼神,为何那些鬼神从不显灵?
可是消失的一寸灰,两种完全不同的信香,无一不在向他阐述一件事,夜莺,已经不在了。
那这个人是谁?为何她长相与莺儿一模一样?
为何她能同时拥有两种信香?
为何其中一种,那烈火信香,与夜家师出同源?
她又到底是什么时候顶替了莺儿,而真正的莺儿又在何处,是死了,还是,被何人所杀?
但此刻江孤昀已一个健步冲至言卿身旁,他看眼言卿的情况,并未好多少。
这人本是浑身炙热滚烫,但如今那些火焰岩浆似的信香已被压制,取而代之是一片冰霜冷意,她冷得直发抖,身体也在不停地痉挛,仿佛有寒刀刮骨,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那张本就姣美冷清的面容,更是没了任何血色。
江孤昀神色一凝,旋即当机立断,一把揽住言卿的肩膀,将人拦腰抱起。
同时他冷冷地看向廖艳辉,“就在今日。”
“就在之前。”
“她曾亲自为夜莺建坟。”
“若我们几个没及时闯入,廖先生,您又是想做些什么?”
廖艳辉听得一怔,
而江孤昀说:“您为小五的授业恩师,我兄弟一家自是感激,但您既然知晓那一寸灰,便也该知晓,夜莺若死,又是因何而死!而我怀中这位,她从未伤夜莺分毫。”
廖艳辉又是一怔,而江孤昀已敛了敛神,“斯蘅,走!”
在场这几个,老三江雲庭一直跟在二哥身旁,六儿惦念着妻主这边的情况,无暇去关注其他,倒是江斯蘅,早就已经目眦欲裂,那副阴鸷的模样隐隐流露出几分疯狠的癫狂。
从前他每次犯病,几乎都是与沈丛吟,与六儿有关,可今日,可此刻,他那敏感的神经却再一次被挑动。
他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人生在世如此艰难?为何想要护住的,总是护不住,总是事与愿违?
就仿佛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对!
“斯蘅。”
二哥再次开口,那清冷的声线叫江斯蘅勉强维持住几分理智,猩红的凤眸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冷冷地看了廖艳辉几眼,忽然一言不发立即转身。
但一看见靠在二哥肩上依然神志不清的妻主,他心底一涩,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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