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庭想着想着便不禁失了神。
因为女人么?
他坐在篝火旁,又下意识地拿起棍子捅了捅火堆,让那火燃得更厉害了一些。
倘若换成他自己,若是为了自家妻主,能否与兄弟反目?能否众叛亲离,能否变得六亲不认?又是否能甘愿背弃从前的一切?
尚未遇上那些考验,他也不敢在此妄下定语,
可这情之一字,总是极端得很,
既可成全一个人,也可毁了一个人。
成全,如江雲庭,如他江家这些人,在他看来这便是情之一字的成全,
他们总归是克服了许多障碍,也想通了许多问题,逐渐与过往和解,人生也有了新的盼头。
在这期间他们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就好比六儿,从前那么腼腆恬静的一个人,那么娇软柔弱,可如今也是变了许多,坚强,执着,也内敛了些。
这在江雲庭看来是个可遇不可求的转折,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心中对从前有了许多释怀,他也相信二哥他们也一定如他这般。
但情之一字也并不完全是好的,
若要参照一下,便如他那个亲生父亲,便是因这情关难破,逐渐变成那么一副颓废消沉的模样,
面目全非。
而现在,那夜熙尧是夜族王嗣,是妻主的亲生兄长,
那人似乎也是遇上一情关,却不知那一份情愫所带来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
不远处,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简陋朴素的四合院子。
碎砖垒成的墙壁,破墙烂瓦,也就勉强可挡些风雨而已。
而今那破烂的屋瓦之下,只见有人正在屋中忙碌。
老二江孤昀拿起一条雪白干净的褥子铺在那破破烂烂的床架子上,又弯身检查一下这张破烂木床是否稳固,
小六儿江雪翎则是捧着余出的被褥在旁帮忙。
而另一边屋檐下,言卿看向远方的群山暮色,
说起来如今已是五月初夏,度过了严寒冬雪,那些新嫩的绿芽也已长成一副枝繁叶茂的模样,
可她思绪幽幽,心中一时想起了许多事,也回忆了许多。
“还在想他?”
不知何时,江虞羲悄然来到言卿身后。
言卿回头看上一眼,旋即轻嗯一声,
“阿兄比我们提前抵达府城,他这阵子也用飞鸽传书传递了不少情报。”
而在那些情报中,看起来她那位十一王兄夜熙尧似乎早已背弃了夜王一脉的信仰。
从前祖祖辈辈的那些坚守执着似乎早已被那人弃之不顾。
就好比,根据楚熹年查出的消息,
据说三年前夜王府覆灭时,夜熙尧深陷于大火之中,但侥幸没死,只是在那一夜过后,不但瞎了一只眼,脸也毁了容。
那之后夜熙尧销声匿迹,
直至数月之后,
夜王暗部之一,三千暗卫惨遭生擒,且皆是惨死于严刑拷问,似乎生前曾被人以特殊手段进行逼供,
而后又过半年,昔日夜王手执兵马,其中一部分兵力隐藏于西北之地,但那些西北雄兵也毫无预兆地遭到了朝廷的围剿。
两年前,有人前往梁京城,见夜王等人的尸首被一个不落地悬城示众,割下的头颅高悬于城墙之上早已被风干,
而那些人悲愤之下曾妄想营救,至少令死者入土为安,也凭借夜家残存的影响力集结了一批人手……
但无一例外,那些人手全部折戟于梁京城外,那已是明目张胆的陷阱和诱饵。
类似之事还有许多,
但根据楚熹年那边给出的结论,似乎全是与她那位十一王兄夜熙尧有关。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言卿思忖着说,“我总觉得这些事未必是王兄做的,就算当真是他做的,兴许也有我等所不知晓的隐情。”
江虞羲看她一眼,拿起一杯热茶放入她手中,
“确实。”
其实楚熹年那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个人的判断太过武断,容易有盲区。
而将这些消息传递过来,大抵是也想看看言卿和江虞羲这边是何看法。
言卿说:“夜家延续千古而不灭绝,若说背族叛主,这事儿并不稀奇,”
“但自古以来,那些背弃夜家的,也皆是分支旁系,而凡是嫡系之人,只有死战,只有捍卫,也只有宁死不屈。”
夜王等人其实很是心狠,这事儿从言卿身上就能看出一些,
不论当年有多心疼有多不忍,可为了培养一位合格的女君几乎是倾举族之力,
并且是自幼便紧抓心性方面,
夜熙尧那些人的压力担子要比言卿轻微许多,然而,夜家嫡系,可以没多少本事,但心性、气节、志向、骨气,这些东西,却绝不能逊色于外界。
“与其说我相信十一王兄的品行,不如说我更信这夜之一字的含义,也更信王父他们教养子嗣的手段。”
凡是这种世家大族,总会有那么一套针对后代子孙的培养方针,这也是为何夜家嫡系从未出过任何有损家族荣誉之人。
“千百年来风雨诸多,若论那些刺头儿,有得是比十一王兄更为过激的,他不算什么稀奇之人,”
“那么如果他并未背弃夜家,他又为何会做出那些事?”
“是被人栽赃陷害,还是说他自己借由这种方式来取信于旁人?”
江虞羲又思量片刻,旋即才问:“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倘若并无隐情,倘若他当真只是失了智呢?”
“楚熹年也传信了,说他做那些是因一位妻主娘子,那人名叫李颜姝,本是海州出身。”
而这幽州毗邻海州,那海州又是神威侯府的驻地,从前把持在侯府正夫萧长慎手中,
这很难不往萧家那边身上联想,
若是事关萧家,那么也很有可能那李颜姝其实是萧家手中的一枚棋子,且这枚棋子恰恰是用来针对夜熙尧的,
以至于夜熙尧对那人有了感情,所以便顺势倒戈向萧家那边。
言卿笑着,而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江虞羲:“?”
他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也笑了,“确实,”
“是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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